作者：朱双顶

        古人对字的研究专注，胜过今人，何以见得？《吕氏春秋》千金求错，“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一“厉”字谥号就勾勒出周厉王残暴的一生，一个典故用四字成语就流传千古，如此等等，可一一佐证。对做官的评价，更是一字定性而得其名，蕴意有恒，让人浮思联想，嚼之味绵。今就来说说古人对臣名的定义与之别。

        今人对官员的区分有好官与坏官之别，古人有忠臣与奸臣之分，这是从大的方面统而分之，是一个较为抽象概略的划分。而古人对官吏的划分用语，有着十分的用意、百分的内涵，将忠臣划分为谏臣、诤臣、辅臣和弼臣，统称为社稷之臣；将奸臣划分为佞臣、谄臣、谀臣和谗臣。具体如下：

        “逆命利君”、教人以善的大臣，叫做忠臣。汉刘向在《说苑》上说：“逆命利君，谓之忠。”荀子说：“以德覆君而化之，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补之，次忠也；以是谏非而怒之，下忠也。”这就是将忠臣根据作用发挥的情况，又分了大次下三类：用高尚的德行影响并感化君主的，是大忠；用高尚的品行来调整君主的行为，弥补君主的错误，是次忠；用正确的意见劝谏君主错误的做法，却激怒了君主，是下忠。可见做一忠臣须做到两点：一是敢于违背君主的命令，不是一味地讨好顺从，有责任担当；一是有利于君，从善如流劝谏，有为国家社稷避害。这便有了以下四种类型忠臣：

        谏臣，刘向说为“君有过失，将危国家，有能尽言于君，用则留，不用则去，谓之谏”。当君主有过失，危及国家与百姓时，就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部进言给君主，并凭自己的才干进行劝谏，君主采纳自己的意见就好，不采纳便辞官而去，不为五斗米折腰，有着“文官不爱财”的骨气。像唐朝的魏征，一生殚精竭虑，以讽谏为己任，在所不惜，也不管唐太宗高兴不高兴，前后陈谏200余事。而唐太宗尽管有时恨得牙痒痒的，欲杀之而后快，但最终也仅是口头而已，事后也多采纳。从而使唐太宗能够做到了“兼听则明”，将魏征视为“人镜”，留下了“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千古名言。

        诤臣，刘向说为“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诤”。就是通常所称的“文死谏”一类，是谏臣中的一个极品，对君主的劝谏，是“用则可，不用则死”，以死相谏，也以死明志。夏桀时的国相关龙逄，以死相谏终死于炮烙之刑，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以死谏君的忠臣。殷纣王的丞相比干，贵为皇叔，其直谏也逃不脱被剖心残害而死，以生命为代价换得后世“谏圣”之名。

        辅臣，刘向说为“能率群下以谏于君，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谓之辅”。是大臣中的能者与领袖，能率领群臣向君主进谏，解除国家忧患，消灭国家的大害。像春秋时齐国的名相管仲，辅佐齐桓公，只用了七年时间，就让齐桓公会盟各国诸侯于甄邑，从此开始称霸，最终使齐桓公三次主持军事会盟，六次主持和平会盟，九次会合诸侯，一次安定周室，成为春秋时的首霸。司马迁评管仲是“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是“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他就这样辅佐齐桓公而留彩历史，成为一代名相。

        弼臣，刘向说为“抗君之命，反君之事，安国之危，除主之辱，谓之弼”。是君主的左膀右臂，国家的社稷重臣，敢于违抗君主的错误命令，反对君主的错误行事，使国家解除危难，安定下来，从而避免君主受辱。像春秋时齐国的又一名相晏子，就是这样的弼臣。他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智者”，以自己的才干，辅佐齐君而誉满天下。年轻时就从政，任齐卿，历仕灵、庄、景三朝，长达五十四年，显赫于诸侯之间，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一个激烈动荡的时代，尽力补天，力挽狂澜，使齐国游刃于诸侯国之间，赢得应有的地位，自己也获得了与管仲并称的声誉，得到司马迁高度赞誉而被载入《史记》中。

      “从命病君”，或“逆命病君”，为贪私利指鹿为马，而致乱国丧邦的大臣，叫做奸臣。他们不择手段，顺君以获利，逆君以乱国，谋君以篡位，是坏事干尽、好人谋尽，国之乱的祸源。奸臣也有最显著的两点：一是贪利无止境，凡事利字当头，是永无止境的贪婪，甚至谋国弑君篡位，无天道；一是谋人害命无止境，以己划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无人道。《庄子》上说：“莫之顾而进，谓之佞。俙意导言，谓之谄。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谀。好言人恶，谓之谗。”依此，也就有了佞臣、谄臣、谀臣和谗臣的内涵：

        佞臣，依附君主，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心只想冒进、往上爬之臣子。奸诈使坏是其之能，满上欺下是其之品，不择手段是其之为。

像秦时的赵高，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佞臣。他对于断送大秦帝国可以说是罄竹难书，威胁说服李斯篡改遗诏，诱惑秦二世丧心病狂残杀皇亲国戚，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滥杀无辜，哄骗秦二世躲进深宫而专权朝政，隐瞒遍地起义之实将朝廷置于倾覆之中，逼杀秦二世企图谋篡皇位。一位得势的宦官小人，就这样将秦始皇欲传之万世的江山，用不到三年时间就彻底葬送，留下“万里长城依旧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的感叹。

        谄臣，凭借亲近，对君主察言观色，然后再迎合君主的意图说话之臣子。揣摩猜度是其之能，毫无底线是其之品，投其所好是其之为。清中期权臣和珅，就是贪得无厌的谄臣。他利用自己为官精明强干之能，千方百计讨好乾隆帝，而赢得对其宠信有加，将幼女和孝公主嫁给其长子，使自己不仅大权在握，而且成为皇亲国戚。随着权力的成长，他的私欲也日益膨胀，利用职务之便，结党营私，聚敛钱财，打击政敌，从而一步步走向权力核心。他先后担任和兼任了清王朝中央政府的众多关键职务，受封一等忠襄公，官拜文华殿大学士，其职务主要包括内阁首席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理藩院尚书，还兼任内务府总管、翰林院掌院学士、《四库全书》正总裁官、领侍卫内大臣、步军统领等数十个重要职务，是权倾朝野。就连乾隆、嘉庆两人的人身自由都受到很大限制，听朝等同于摄政，被清人视为“二皇帝”，亲信间谍布满朝廷，士子是“九出和门”。案发家中被抄得仅白银就有八亿两，是清政府十五年的收入，留下“和珅跌倒，嘉庆吃饱”之说。

        谀臣，左右君主，对君主进言不辨是非而一味顺从的臣子。唯君主是从是其之能，毫无人格之尊是其之品，低声下气讨好是其之行。像秦时的李斯，就属于这样的臣子。他前半生辅佐秦始皇统一华厦、建立并巩固大秦帝国，可算得上是弼臣一个。可等到秦始皇突然病逝后，受赵高的蛊惑，则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谀臣了。他不问是非，与赵高狼狈为奸篡改遗诏，让秦二世篡位得手。在陈胜、吴广起义造反时，为了自保，在受到秦二世责难后，尤其是要追究他的儿子不能阻挡吴广向西进军之责、自己的地位产生动摇之时，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上书迎合秦二世，助纣为虐，建议推行督责制，给大秦帝国再上一刀，导致出现了“路上的行人有一半是受过刑的，街头上被处死的人天天尸首成堆，谁杀人杀得多，谁就被认为是忠臣”之局面，被秦二世赞之为“这才叫真正实行了督责”。从而加速了秦王朝的灭亡。

        谗臣，利用进言，好说他人坏说，坏他人之事的臣子。无中生有是其之能，损人利己是其之品，搬弄是非是其之行。像南宋的秦桧，就将这种行径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本为南宋的臣子，在卞京被金军攻陷以后，与“二圣”同为金兵所虏北狩，本该与皇上同进退共死难，可他没有这样做。他贪生怕死，以买国求荣，最终成为金国的代理人而放回。回归南宋的他，隐瞒其被俘金国期间所做的一切龌龊之事，将自己打扮成英雄而归，从而骗得宋高宗的宠信，干尽了卖国之事，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民族英雄岳飞残杀，使南宋眼见得就要“直捣黄龙府”而收复大好河山之机，彻底断送，成为千古罪人而被“白铁无辜铸佞臣”，长跪于西湖边而遭千秋万代唾骂。

        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唐赵蕤说：“理得于心，非言不畅；物定于彼，非名不辩。”今借《说苑》中给为官者“忠、谏、诤、辅、弼”之定义，《庄子》里给出的“佞、谄、谀、谗”之精断，作了“臣名之辨”主题作文，也算是学习先人们对文字认真使用的考究、对定名严谨态度的一种分享，有着敬告为官者要用其心、忠其事、担其职、尽其力、竭其能、立其功的意蕴，以为今世从政者之鉴。

2023.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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