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岩军《七录斋集校笺》(全六册)出版
由复旦大学古代文学博士、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陆岩军校笺的《七录斋集校笺》(全六册),明张溥著,列入“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近期由中华书局出版。本书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批准号:14BZW088)、上海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成果文库重点项目。本书出版得到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经费资助。
中國古典文學基本叢書
七録齋集校箋(全六册)
〔明〕張溥 著
陸巖軍 校箋
ISBN 978-7-101-15381-1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時間:2023年5月
定價:298.00元
张溥(1602—1641)字天如,号西铭,江苏太仓人,为中国古代第一大文社——复社领袖、著名学者、文学家,在晚明党社、学术及文学活动中颇具影响。《七录斋集校笺》是张溥别集的最新整理本。张溥别集现存主要有四种,依刊行时间先后为《张太史七録斋初集》七卷(简称《初集》)、《七録斋文集·论略》二卷《续刻》六卷《别集》二卷(简称《续集》)、《七録斋诗文合集》十六卷(简称《合集》)、《七録斋近集》十六卷(简称《近集》),共含文811篇、诗871首,反映了张溥的总体文学风貌,具有重要的文学和文献价值。《七録斋集校笺》首次对张溥四种诗文集《初集》《续集》《合集》《近集》进行深度整理。整理者历时逾十年,历经十校,精心校勘,详加笺注,并为近700篇诗文审慎系年,为研究者提供了一部接近原貌、较为可靠、利用方便的张溥诗文集整理本,对于促进张溥、复社及晚明文史研究颇有裨益,具有良好的文化传承意义和学术创新价值。
作者简介:
陆岩军,甘肃榆中人,复旦大学古代文学博士,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明代文学及文献研究。著有《张溥研究》(上海三联书店2016)、《七录斋集校笺》(中华书局2023)《元明清诗选》(同济大学出版社2017)、《走进中国文化》(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年)。完成国家社科项目“七录斋集四种校笺”、教育部项目“张溥研究”,在研国家社科项目《张溥年谱长编》。同时致力于明代别集整理,参加郑利华、陈广宏、钱振民先生主编《明人别集丛编》项目组,整理《陆粲集》《张采集》《王世懋集》等明人别集三种(明年可出),参加王志民先生主持《淄博文献丛刊》项目组,整理《王教集》《袁藩集》明清别集二种(明年可出)。又完成许建平先生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王世贞全集》整理与研究”子课题项目“《弇州史料前集后集》一百卷整理”(100万字,约后年可出)。
前言
一、張溥生平及其影響
張溥(一六〇二—一六四一)初字乾度,後字天如,號西銘,私謚仁孝先生,明南直隸太倉(今江蘇太倉市)人。少嗜學,所讀書皆抄録七遍,熟記後,即焚之,故齋名「七録齋」。天啓初,與同里張采共學齊名,並稱「婁東二張」。天啓四年,與張采、周鍾等創立應社。崇禎元年,在吴江知縣熊開元支持下,與孫淳等創立復社,集郡中名士相與復古學。崇禎二年,召集尹山大會,統合大江南北十七文社於復社,由是「復社之名振天下」(張采《知畏堂文存》卷八《庶常天如張公行狀》),聲震朝野,遂引權貴側目。崇禎三年中舉,召集金陵大會。四年,中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因性格剛直,在官場備受傾軋,五年冬,乞假還鄉,不復仕出。六年,召集虎丘大會,參會者逾兩千,盛况空前。七年至十年間,備受時相温體仁及其授意下温育仁、周之夔、陸文聲、張漢儒等奸小接連攻訐,處境極危。十年,温體仁罷,處境稍轉,復社諸人聚會於虎丘。十三年,又受託名徐懷丹所作《復社十大罪檄》激烈攻擊。同年,好友黄道周下獄,急其難,欲傾身家以圖解。十四年,與諸人謀,終使周延儒復出。同年五月,心力憔悴,撒手人寰,年止四十。殁後,猶受蔡奕琛攻訐,張采上疏申明,周延儒、劉熙祚、姜埰等又從中予以推揚,事遂得解。崇禎詔徵其遺著,上三十餘卷(參見《明史·張溥傳》)。
張溥塑像(攝於張溥故居門前)
張溥在明末頗具影響,於晚明黨社、學術及文學兼領一時風氣。《明史》本傳云其「名高一時」。陸世儀云:「復社聲氣遍天下,俱以兩張爲宗,四方稱謂不敢以字。」「天如雖以庶常在籍,駿駿負公輔之望。」(陸世儀《復社紀略》)黄道周云「天如之名滿天下」(黄道周《張天如墓誌》)、「一代文章百世師」(黄道周《哭張西銘二章》其二)。吴偉業云:「煌煌張夫子,斯文紹濂洛。」(吴偉業《哭志衍》)劉城云其「聲施華夏」「雖不作相,有相之功」(劉城《祭張天如文》)。韓四維云張溥「其人如日,其道如山」(韓四維《史論二編序》)。朱彝尊稱其「一言以爲月旦,四海重其人倫」(朱彝尊《静志居詩話》)。揆諸衆人評論,張溥當時之影響可略見一斑。
張溥石刻像(見《滄浪亭五百名賢像》)
與其在明末之顯赫地位及影響形成鮮明對比,清代官方囿於政治立場及民族本位對張溥持否定貶斥之評價態度,敕修《四庫全書》時將其别集及大部分著述列爲禁書,嚴加查禁。如孫殿起《清代禁燬書目(補遺)》云:「溥頗負才名,而交通聲氣,爲周延儒營求復相,人品不足取。詩文俱有違悖處,應請銷燬。」四庫館臣對張溥的評價亦以否定意見爲主。如《四庫全書總目·春秋三書》提要云:「其學問則多由涉獵,未足專門。」《四庫全書總目·歷代史論二編》提要云:「議論凡近,而筆力尤弱,殊爲不稱其名。」《四庫全書總目·歷代名臣奏議》提要云:「溥所去取,頗乏鑒裁。」
歷史之起伏令人感慨。張溥生前名聞天下,然英年早逝後門緒式微 [1],鮮乏表彰者,又值易代鼎革之際,遂不免令人有「功半而人亡,身没而言隱」(張溥《皇明經世文編序》)之歎。再加之清廷嚴禁結社[2],於明末結社者貶斥有加,敕修《四庫全書》時對明人學風及著述亦極力貶斥,將明人尤其是晚明士人文集大多列爲禁書,故張溥之面目遂漸模糊起來。恰如高燮所云:「然以數公之文章,當時聲譽傾一世,而亡國以後,人多忌諱,遂致散佚,可歎也。」(《高燮集·書<安雅堂稿>後》)
張溥故居(江苏省太倉市城廂鎮新華西路57號)
上述明清官方、士人對張溥褒貶不一,毁譽各異,於其評價頗可見時代風氣、立場喜好。運用現代眼光來重新審視,張溥之影響與意義約在如下四端。
(一)兼容並包,組織復社
「張溥一生業績,主要是組織文社。」(郭預衡《中國古代文學史長編》第四册)在社會活動方面,張溥創建中國古代第一大文社——復社[3],並以復社主盟身份,培養、團結、奬掖一大批優秀士人,在中國古代社團史上具有重要影響與意義。
天啓四年(一六二四),張溥與張采、周鍾等十一人在蘇州創立應社。與此同時,金沙周鍾主盟,安徽貴池吴應箕、吴門徐君和成立匡社。涇縣萬應隆與吴應箕、宣城沈壽民、蕪湖沈士柱等又結立南社。在張溥聯絡下,匡社、南社併入應社,遂有廣應社之名。崇禎元年(一六二八),張溥在吴江知縣熊魚山支持下,與孫淳、吴䎖、吕雲孚、吴允夏、沈應瑞等人建立復社,此即之後影響全國之復社聯合體之重要基礎。而後,在張溥多方努力協調下,又將已聞名天下之應社合併於初起之復社中。此爲復社統合諸社第一步。此前,張溥以選貢入京,召集成均大會,與諸名士結燕台社,並與其他文社領袖密切交流,爲次年復社統一諸社奠定堅實基礎。崇禎二年(一六二九),張溥於吴江尹山召集文社大會,打出興復繼絶上嗣東林之旗幟,統合江北南社、中州端社、松江幾社、萊陽邑社、浙東超社、浙西莊社、聞社、黄州質社、雲間幾社、江西則社、歷亭席社、崑陽雲簪社、吴門羽朋社、匡社、武林讀書社、山左大社、江南應社等十七文社於復社。此一合併壯舉頗能彰顯張溥傑出之領導組織才能與兼容並包之氣度,故友人陳子龍贊許張溥「才資廣贍,泛愛好賢,有濟世之量」(陳子龍《愍昧》),謝國楨亦表彰云:「天如有刻苦自勵的精神,並且有相容並包的態度。」(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
張溥以超常氣魄與能力打破門户之見,統合諸社之壯舉在中國古代社團史上可謂盛况空前。何宗美指出:「張溥主盟復社,標誌著全國性文人社團正式形成」「這種結社,其人數之衆,分佈區域之廣,持續時間之長,活動聲勢之浩大,在中國古代歷史上是絶無僅有的。」(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復社無愧爲中國古代第一大文社,其在地域、規模、影響上均首屈一指。從地域來看,復社成員分佈于明代十三個省級行政區、六十餘府、八十多縣。(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從規模來看,蔣逸雪《復社姓氏考訂》統計有姓氏可考之復社成員凡三千二十五人,日本學者井上進《復社姓氏校録》統計爲三千四十三人。(小野和子《明季黨社考》)實際上,此僅冰山一角,據《復社紀略》《復社紀事》,復社成員當不下萬人,規模空前,可謂「漢、唐而下,迄於明季,黨社成員之衆,而又班班可考,殆無有逾於復社者矣」(蔣逸雪《張溥年譜》)。
吳山嘉《復社姓氏傳略》,道光十一年刊本
隨著晚明社會日趨動亂以及朝廷内部及朝野鬥爭日趨激烈,復社由初期以文會友之文社逐漸變成影響朝廷政局與人事選拔之在野社會政治集團,具有極大影響力。在人才培養選拔方面,復社之規模與影響日益擴大,對朝廷科舉選拔人才産生極大影響。憑藉復社影響,士子一旦加入復社則功名已有幾分保障,若再幸得張溥等人月旦品評,則幾至中捷。[4]《明史》本傳云:「溥亦傾身結納,交遊日廣,聲氣通朝右。所品題甲乙,頗能爲榮辱。」除品題外,張溥等又通過公薦、轉薦、獨薦等形式多方向主考官推薦人才,至放榜時竟「十不失一」,故「爲弟子者爭欲入社,爲父兄者亦莫不樂其子弟入社」(陸世儀《復社紀略》)。社友吴應箕亦云:「吾黨自庚午(一六三〇)後,彙聚之士,半爲升用,其本末固已見於天下矣。」(吴應箕《國門廣業序》日人井上進對復社士人科考中捷率曾作詳細統計,認爲會試,五科有百分之三十五,鄉試有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十八的高比例。(小野和子《明季黨社考》)復社培養與推薦之士人竟占朝廷科舉録取數之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三十五,足見復社影響之大。
張溥通過復社團結、培養、奬掖了一大批士人,這些士人在明清之際扮演著顯赫角色。如錢謙益、周延儒、黄道周、吴偉業、陳子龍、夏允彝、夏完淳、黄宗羲、張采、楊廷樞、吴應箕、顧杲、陳貞慧、侯方域、冒襄、倪元璐、馮元飆、馮元颺、徐汧、馬世奇、張國維、姜埰、姜垓、吴昌時、魏學洢、陳際泰、文震孟、熊開元、楊彝、譚元禮、張澤、周鍾、周鑣、方以智等。其中錢謙益與張溥爲通家之好,吴偉業爲張溥高弟,錢、吴名列「江左三大家」中。陳子龍、夏允彝爲幾社領袖,夏完淳爲張溥弟子。方以智、陳貞慧、侯方域、冒襄爲復社中後起之秀,並稱「復社四公子」。黄宗羲爲張溥好友,名列清初思想啓蒙三大家之一。周延儒與張溥有師友之誼,其東山再起與張溥甚有關係。黄道周與張溥爲生死之交。譚元禮、張澤爲張溥好友,爲竟陵派主要作家。張溥團結的這一大批優秀士人,在科舉入仕後,於改善明末吏治方面發揮積極作用,並與在野復社士人遥相呼應,進一步擴大復社影響,遂有「復社聲氣遍天下」之説(陸世儀《復社紀略》)。在朝權貴對復社亦有所忌憚,「在廷宰輔,往往畏忌社中之人,惟恐得罪清議,甚至京師坐次有復社相公,竟席不敢言天下事」(謝國楨《增訂晚明史籍考》)。地方極有勢力者亦爭欲加入復社,竟未必如願,如時相温體仁弟温育仁欲入復社而遭拒,乃作《綠牡丹傳奇》以洩憤。
張溥、張采、吳偉業三賢雅集蠟像(攝於張溥故居)
在影響政局方面,張溥亦發揮一定作用。如張溥入翰林院後,因遭温體仁排擠,故授意門人吴偉業上疏參劾温體仁結黨營私,吴因立朝未穩,不宜妄動,遂改參温體仁黨羽蔡奕琛。張溥在家閒居時期,亦能運用復社影響及所交接之人脈影響政局。如張溥與吴昌時、錢謙益等人多方謀議,最後竟致周延儒復出,東山再起。張溥對政局之影響可見一斑。故時人陸世儀云:「天如雖以庶常在籍,駸駸負公輔之望,參預朝政矣。」(陸世儀《復社紀略》)今人容肇祖亦感歎道:「這樣看來,張溥真不愧是一個在野的政黨首領了。」(容肇祖《明代思想史》)
《江山風雨情》中的周延儒
張溥之作用及重要性在其殁後亦得充分反映。張溥殁後,復社出現群龍無首之局面,隨即解體、湮滅。杜登春云:「嗚呼!泰山其崩,梁木其壞,復社之大局與國家之大運同歸瓦裂矣,豈不痛哉!」張溥之死使復社中人「憂社局之將衰,歎孤兒之無倚」(杜登春《社事始末》),故有學者發出「復社墟而明社屋,諸賢殉節以死者,不可勝數。國運文章,同歸於盡,悲夫!悲夫!」之歎(唐文治《張天如先生遺像記》)。蔣逸雪復云:「復社之立,倡自張天如溥,天如云亡,社事幾近解體,偶亦見聲應氣求之跡,然已不似疇昔之堂堂正正矣。」(蔣逸雪《張溥年譜》)謝國楨亦云:「因天如死了之後,復社裏没有相當的領袖,所以有復社分局的局面出來。」(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然令人感慨者,明朝滅亡後,復社亡國之論調一度甚囂塵上。於是明哲保身者閉口不談社事,唯恐惹禍上身。陳鼎《東林列傳》自序云:「國亡之後,學者竟以東林爲禍窟,緘口結舌,不敢道焉。或有耆老齒及者,後生小子輒摇首頓足,其畏也若洪水猛獸决逸而來,逃死不暇,局勢之變,乃至於此。」而投機者則又以辱詈復社爲進身之階。世態炎凉,一至於此!
(二)嫉惡如仇,勇鬥閹黨
在政治鬥爭方面,張溥與閹黨權奸勢不兩立,彰顯出士人高度之正義感與節義擔當,其敦風厚俗、激勵士氣、感召人心之作用不容忽視。
鄧實指出:「士君子生值衰時,目睹朝政之昏亂、僉人之弄權得志,舉世混濁,不得不以昭昭之行自潔。……然其霜雪正氣,郁爲國光。其於一代之人心風俗,深有所感,常收其效於易代之後。歷代專制之極,君昏於上,率獸食人,而民不至相食於下,以入於禽獸者,實賴二三正類匡救扶持之力。」(鄧實《復社紀略跋》)身爲復社領袖,張溥尤爲崇尚氣節,積極投身於與「進聲色,羅貨利,結黨復仇,隳三百年之帝基」之閹黨權奸之鬥爭中(孔尚任《桃花扇小識》),顯示出一介士人之凛然正義與古君子之風。
明代閹禍流毒甚巨,尤以晚明爲烈。《四庫全書總目·明史》提要云:「蓋貂璫之禍,雖漢唐以下皆有,而士大夫趨勢附羶,則惟明人爲最夥,其流毒天下亦至酷。」《四庫全書總目·明宫史》提要復云:「蓋歷代奄寺之權,惟明爲最重;歷代奄寺之禍,亦唯明爲最深。二百餘年之中,盗持魁柄,濁亂朝綱,卒至於宗社丘墟,生靈塗炭,實爲漢唐宋元所未有。」明末,正人與閹黨權奸間之衝突日益激烈。整個社會彌漫著同情忠臣義士、怨恨閹黨權奸的氣氛。如魏大中、黄尊素被閹黨殺害後,在兩浙地區「雖樵夫牧豎,皂隸庸丐,語及忠臣義士,靡不嗟諮涕洟,如不獲見其人也;語及於閹兒媪子,靡不呼號罵詈,恨不得食其肉也」(錢謙益《山東道監察御史贈太僕寺卿黄公墓誌銘》)。有鑑於此,張溥在復社創立之初,宣佈秉承東林遺風,崇尚氣節,主張「興復古學」「務爲有用」,此「有用」含培養人才、整頓吏治兩層用意,此一目標必以結社與科舉入仕來完成。復社中人一旦科舉入仕,必然要與朝中閹黨群小發生衝突鬥爭,在野復社中人亦必然會回應和參與。故以張溥爲領袖的復社及其前身應社與閹黨權奸展開不屈不撓的鬥爭。如天啓六年蘇州「開讀之變」中,應社中「行爲士先者,爲之聲義」(張溥《五人墓碑記》)。張溥密切關注此事,後作《五人墓碑記》予以表彰。天啓七年,張溥與張采又起草檄文,率諸生驅除魏黨頭目顧秉謙離婁,郡中人士立碑記之,一時士氣大振。同時張溥不避閹黨忌諱,公然祭奠高攀龍、魏大中等人,可謂「文章氣節,足動一時」。崇禎四年,張溥中進士後又與權奸温體仁、蔡奕琛展開爭鋒相對的鬥爭,前後相持數年,最後以温體仁下臺而告終。崇禎十一年,復社顧杲、黄宗羲等一百四十二人聯名作《留都防亂公揭》驅逐魏閹餘黨阮大鋮。可見在張溥等領導和組織下,復社諸人無論在野在朝,多與閹黨權奸展開鬥爭。在衆多士大夫苟且偷生,屈服於閹黨淫威之時,包括復社同人在内的廣大士人、民衆憤然掀起置生死於不顧、激烈反對閹黨之浪潮,極大地弘揚正氣,打擊邪惡勢力。顔佩韋、馬傑、沈揚、楊念如、周文光等五義士「激昂大義,蹈死不顧」的氣節,正是復社所踐行和表彰的。
五人之墓
如此看來,復社由最初以文會友之文社走向影響朝廷政局之鬆散性政治集團,這與張溥等人爲復社所定宗旨緊密相關,也反映出士人極强之責任感、正義感與崇高節操。故謝國楨認爲「吾國民族不撓的精神却表現於結社」(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不僅如此,吾國民族不撓之精神更表現於廣大士人通過結社,借助群體力量來與閹黨權奸展開可歌可泣之鬥爭上。此於弘揚正氣、引導輿論産生深遠影響。故在此大無畏鬥爭精神感召下,「弘揚忠義、鞭撻奸邪,便成爲整個時代的最强音」(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
張溥組織復社與閹豎進行鬥爭之意義,得到研究者褒揚。張憲博指出:「作爲一個政治活動家,張溥領導復社進行鬥爭所做出的歷史貢獻,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學術成就。」(張憲博《東林黨、復社與晚明政治》)張溥及其社友反對閹黨統治及異族入侵的反抗精神對後代文社産生積極影響,如南社即受到復社之較大影響,「成員有一千一百餘人,以詩文鼓吹反清革命,主要活動於當年復社、幾社舉社的上海、蘇州,其聲勢與性質皆與復社有相似處」(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
(三)尊經復古,宣導實學
在學術方面,張溥所宣導之實學風氣對清代樸學産生較大影響。
張溥等人在結立應社時,提出人主一經、合治《五經》的做法,此種由專深到博通之學風對清代經學産生一定影響。蔣逸雪認爲:應社合一人專主一經,而衆人合主《五經》,既能由一經而通《五經》,而亦由通《五經》而更精深一經,這也應是清代經學所以發達的淵源。(蔣逸雪《張溥年譜》)蔣寅指出:「張溥所揭應社的宗旨——『志於尊經復古』,回歸以程朱理學爲指導思想,以濟世致用爲基本宗旨的儒學傳統。其核心是首先回到經學,以經學充實理學的知識基礎,以實證性的考據方法重建經學和實學的方法論。」(蔣寅《在傳統的闡釋與重構中展開:清初詩學基本觀念的確立》)
《春秋三書》書影 《書經註疏大全合纂》書影
《詩經註疏大全合纂》書影
張溥亦是實學風氣之倡導者與踐行者,其青少年時期七録七焚之扎實學風成爲美談,在復社成立章程中又云:「溥不度德,不量力,期與四方多士共興復古學,將使異日者務爲有用。」此處倡導之「興復古學」「務爲有用」亦爲張溥擯棄虚浮學風、推崇實學之表現,此種實學之風與清代樸學相通,成爲清代樸學潛流之一。張溥可謂明清學術轉變重要過渡者之一。孫立認爲,張溥主盟之復社「已經開啓了其後乃至整個清代尚實崇古的學術風氣」(孫立《明末清初詩論研究》)。何宗美對此有詳盡深刻之論述,他指出復社學術和學術思想出現劃時代之三點變化:「一是治學思想之變,由空談心性的思辨之學轉而爲『務爲有用』的實用之學;二是治學領域之變,由理學轉而爲以經、史爲主體兼包天文、曆算、象數、輿地、水利、吏治、禮法、財賦、藝文等博物之學;三是治學方法之變,由講説、静觀、體悟的向内之學轉而爲纂輯、考證、訓詁、辨僞、勘察的向外之學。這幾種變化意味著復社在明末清初學術史上完成了一次學術思潮的大轉折,標誌著明代學術之終結和清代學術之開端。」進而指出:「在此過程中,張溥的作用和地位尤爲重要,從理學到經學,從宋學到漢學,張溥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他興復古學、務爲有用的學術思想,精研經史、宏大廣博的學術建構,鈔録纂輯、考辨得失的學術方法,成爲清初學術的基本特點和總體精神。……從某種意義説,張溥及其復社諸學者實爲清代實學之奠基人。」(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據此,可對張溥主盟下之復社學術與學術思想嬗變以及張溥在嬗變過程中之作用略窺一斑。
(四)詩文編撰,名高一時
張溥亦通過文學交遊、創作及文集整理等活動,對明末文學産生較大影響。
文學活動爲復社主要活動之一,「社内不僅切磋時文,關心政治,而且雅尚文學、交流情感」(傅璇琮等主編《中國古代文學通論(明代卷)》)。作爲復社領袖,張溥在當時文壇上極有聲望。《明史》本傳云張溥「詩文敏捷,四方徵索者,不起草,對客揮毫,俄頃立就,以故名高一時」。陳子龍亦云:「夫天如之文章,天下莫不知其能。」(陳子龍《七録齋集序》)
張溥領導之復社培養了大批士人,極大地促進了文學的繁榮。「在明崇禎時期,復社在文學上如同其在政治上一樣形成了聲氣傾動海内的局面」(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一般來説,「散文創作繁榮之地往往即爲文社活躍之處」「明末清初一個文學大家通常是由一個社團或文人群體烘托而出」(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張溥憑藉自身影響力和廣泛交遊活動,對文學活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活動,他遊歷於吴中、京師、雲間、白下、上江、江右、杭州、商丘、萊陽等地,成爲聯絡各地文人群體之重要紐帶。同時,張溥本人亦成爲衆多文學活動之中心人物,對文學傳承亦起到一定作用。同時,張溥與竟陵派代表作家譚元春及其弟譚元禮有過一定交往,後譚元春兄弟亦加入復社。陳廣宏師指出這其實更多的是一種文化或文學交流活動:「元春之加入復社,與其説具有政治的内涵,不如説是具有社會文化的内涵來得更爲恰切;尤其是復社同時也是一個文學社團,對譚元春這樣一位文壇鉅子來説,參加復社的活動更多地出於文事上的考慮,也是很自然的事。張澤於崇禎癸酉(一六三三)秋序刻《譚友夏合集》,表明復社中人恰恰也是從文學上來論定竟陵之功的。」(陳廣宏《竟陵派研究》)
特别是張溥於崇禎五年冬棄官歸婁後,太倉遂成爲復社文學活動中心之一,「在文學上與二張、吴偉業常有過往的人物,……有蘇州顧夢麟、王啓榮、太倉吴克孝、長洲徐汧、許元溥、吴縣楊廷樞、吴江吴䎖、吴昌時、孫淳、沈初馨、沈應瑞、崑山王志慶、王志長、常熟楊彝、嘉定侯峒曾等二十多人,由此形成了一個成員較爲固定、情趣彼此投合的婁東詩人群體」(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此期,在張溥等影響與指導下,後起之秀接踵而起,出現了由周肇、王揆、許旭、黄與堅、王撰、王昊、王抃、王曜升、顧湄、王攄等人組成之「太倉十子」詩人群體,其成員多爲張溥弟子。
在文集整理方面,張溥收集整理漢魏六朝一百零三家别集,在文獻傳承保存上有極大的意義。楊柄鋥云此集「自漢賈長沙至隋之薛河東,上下二千年中得其專門名家者褒爲巨册,至百有三人之多。其間漢魏則崇論宏議,朗暢精微;六朝則綺靡緣情,瀏亮體物。罄藝苑之精華,綜辭林之根柢,幾於無體不備,無美不收。其嘉惠士林,可云富矣。」(楊柄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跋後》)由此百三家集可概見漢魏六朝文學之全貌。故四庫館臣對此書雖不無微詞,但亦肯定此書「州分部居,以文隸人,以人隸代,使唐以前作者遺篇,一一略見其梗概」(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劉躍進亦認爲「在編排上,此書按人輯録,以時代先後編排,得以考見先唐作家遺篇及文風變遷之道」「中古作家專集的輯校,雖有後出轉精者,但還没有人能像張溥那樣如此系統地校輯先唐作家專集」(劉躍進《中古文學文獻學》)。除了文獻整理的意義外,每集前《題詞》更值一提,其對作家全人全文之總評,「將文學創作、社會生活、人格修養和世界觀價值觀聯繫起來,是對古典文論的充實」(曹虹《介於社黨之間的文人組織》),一百零一篇《題詞》合起來則爲一部簡明漢魏六朝文學史,可謂張溥文學批評代表作。其「家家有題辭,人人有論述,分之爲作家各論,合之則爲文學史。在十七世紀中葉,出現了這樣一部具有文學史規模的作品,是值得我們研究與重視的」(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第一册)·出版説明》)。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尤其《題詞》已成爲研究漢魏六朝文學不可或缺的參考資料。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殷孟倫《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出版,尤便於學人。張溥通過對漢魏六朝别集的整理品評及對漢魏文學的肯定從而對漢魏文風起到一定推揚作用。在專書方面,張溥推重《史記》和《漢書》,尤其是《漢書》,故有當時家家置《漢書》一本之説(朱彝尊《静志居詩話》)。此種影響若放於明清之際文學發展大背景下來審視,更易理解:「明清之際文學發展的最大特點是聲氣之變推進文學之變。其表現往往是,一二魁傑率先振起,並時羽翼同聲相應,天下操觚談藝之士翕然從風。」(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
《漢魏六朝百名家集》書影
在文學創作上,張溥散文有較高成就,《明史·文苑傳一》云張溥「擷東漢之芳華」,爲「文士卓卓表見者」,曹虹亦云張溥等人之散文「幾乎成爲明文的終極」(曹虹《介於社黨之間的文人組織》)。張溥散文尤以《五人墓碑記》爲代表。《五人墓碑記》對清李玉《清忠譜》有一定影響。何宗美指出:「《清忠譜》的基本思想與復社領袖張溥《五人墓碑記》一脈相承,亦或説,張溥的《五人墓碑記》實早已爲《清忠譜》的創作奠定了思想的基礎。」(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同時,張溥史論對後代亦産生一定影響,其史論表現出卓越之史識、秉筆直書、褒善貶惡之《春秋》筆法,是其散文中頗見思想之一種,「風格鮮明,可圈可點」(方良《試評張溥的史學成就》)。受到後代學習者喜歡,如錢基博學習史論時就以之爲學習材料。[5]
綜上所述,張溥爲晚明社會中一位具有多方面影響的重要人物,其影響與意義表現於建立復社、組織鬥爭、學風影響、文學活動及文集整理等多個方面,不宜局限於一隅,故張采云「天下萬世,自有知張子者,如知張子,定不專以文章推」(張采《西銘近集序》)。而友人黎遂球對張溥之評價尤爲全面,其云張溥「所賞譽者文章,所勉勸者忠孝,所激揚者廉耻節介,所論述而使人知所法則者往史,所精衡者經術,所表章者前乎此者之聖賢,所興起者後乎此者之學人。與人同功而不難獨任其過,見人一善,則必欲盡得其美,遇人飢而思推食,寒思解衣。於人之父母則必欲其尊榮,於人之子弟則必欲其才器。在他人或以文章之名爲利,在天如則以文章之名爲義。其慕義也,雖在水火而必蹈;其去不義也,雖臨之以鼎鑊刀鋸而不改」(黎遂球《祭張天如文》)。
二、張溥詩文集簡述
經筆者蒐檢,張溥詩文集現存主要有四種,依刊行時間先後爲《張太史七録齋初集》七卷(簡稱《初集》)、《七録齋文集·論略》二卷《續刻》六卷《别集》二卷(簡稱《續集》)、《七録齋詩文合集》十六卷(簡稱《合集》)、《七録齋近集》十六卷(簡稱《近集》)。《初集》《合集》近年已影印出版,而《續集》《近集》現分别藏於天一閣博物館、復旦大學圖書館及天津圖書館,較爲稀見。四種詩文集反映了張溥的總體文學風貌,具有重要的文學和文獻價值。
需稍加説明的是,因《七録齋集》被清廷列爲禁書,遭遇多次查禁,故其版本較爲單一,主要爲明刻本。現對其版本、内容考述如下:
(一)《張太史七録齋初集》七卷。
《張太史七録齋初集》七卷,現存明崇禎吴門童潤吾刻本(以下簡稱「童刻本」)和明崇禎金陵傅少山刻本(以下簡稱「傅刻本」)。
童刻本現藏於臺灣中央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等館。一九七七年,臺灣《清代禁燬書叢刊》據中央圖書館藏本影印出版,題名《七録齋論略》。一九九七年,大陸《四庫禁燬書叢刊》據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本影印出版,題名《七録齋集》六卷《論略》一卷。傅刻本現藏於中國人民大學圖書館、山西省圖書館等館,《中國人民大學圖書館藏古籍善本書目》與《山西省圖書館藏古籍善本書目》均著録爲「明天啓傅少山梓」。查檢中國人民大學圖書館藏本,有「金陵傅少山梓」牌記,然無刻書年月,其行款、内容與童刻本完全一致。目前可見的對傅刻本最早著録當屬孫殿起《販書偶記》《清代禁書知見録》,二書均載:「《七録齋初集》文六卷論一卷,明婁東張溥撰,無刻書年月,約天啓間金陵傅少山刊,内有周鍾、張采批評。」「約天啓間」應爲孫殿起推測。而據卷首陳子龍序中「天如雖賢,得位而名益彰」及周立勳序中「天如張子者,今既貴……而又見用於聖明之世」等語,可知是本應刊於崇禎四年(一六三一)張溥中進士後不久,而非「約天啓間」。
童刻本封面題「張太史七録齋初集」,下有小字題「一集文一集論」,有牌記「吴門童潤吾梓」。正文半葉九行,行二十字,四周單邊,白口,單黑魚尾,書口鐫「七録齋集」,版心鐫卷次、類目、頁碼,天頭鐫周鍾、張采批語。卷端題「婁東張溥天如著,同盟周鍾介生、張采受先閲」。是本凡七卷,首爲《論略》一卷,有論二十篇,論及治夷狄、兩直、災異、備邊、女直、治河、宗室、馬政、任邊將、備倭、賦役、徵貸、詔獄、音樂、錢楮、左道、建學、山東、鹽法、兵員等,皆關明季社會之大事。次爲《七録齋集》六卷,卷一至三爲書序,卷四爲壽序,卷五爲壽賀序,卷六爲墓誌記説制詞祭文。是本既名「初集」,則應爲張溥古文辭首次結集,於考察張溥早期之交遊、思想、散文成就頗有助益。陳子龍序云「天如之文章,天下莫不知其能」「天如之書,正不掩文,逸不逾道,彬彬乎釋爭午之論,取則當世,不其然乎。彼其命志良不虚者,要亦乘時鼓運之事也」。周立勳序云張溥爲「弘亮博達」之君子,其書「網羅舊聲,考其得失,連綴當世之務而整齊之,班班如矣」「循循古學,形之簡編,贊明大道,體達國政」,爲「治世之言」。其影響與成就亦可略窺一斑。
又,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有童潤吾刻《七録齋集》六卷本(以下簡稱「哈佛本」)。該本扉頁刊「張太史訂正七録齋集 吴門童潤吾梓」,目録末刊「本書初刊篇次紊亂當照標目校正」二行。與童刻本相覈,此本闕《論略》一卷,而《七録齋集》六卷訂正處有二端,其一據目録目次,對卷一與正文篇次不一者《周氏一家言》《歷科文針序》《房稿香玉序》三篇,進行前後調置,版心頁碼則一仍其舊;其二改正卷一《王邑侯稿序》《五經徵文序》《焚言序》《五科易經程墨指略序》《天下善二集序》錯字各一處,餘則相同。
《張太史訂正七錄齋集》明崇禎本書影
(二)《七録齋文集·論略》二卷《續刻》六卷《别集》二卷。
《七録齋文集·論略》二卷《續刻》六卷《别集》二卷,現存明末刻本,凡一函六册十卷,天一閣博物館藏。
是本原爲蕭山朱别宥收藏,後轉贈天一閣。正文半葉九行,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單邊,單黑魚尾。是本國内其他圖書館無藏,頗爲稀見,著録僅見於《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國古籍善本總目》《尊經閣文庫漢籍分類目録》《日藏漢籍善本書録》。
據書首張采《論略題辭》「天如成進士,既讀書石渠,歸」及張采《知畏堂文存》卷五《論略題辭》「要此萬世之業,非計日可躐,詳其概,志天如歸來著述如此」,又據集中《書俞良策序》作時,可知是本刊於崇禎七年(一六三四),爲《初集》後之續刻,其中有五十三篇不見於他集。
第一、二册爲《七録齋論略》二卷,卷端題「婁東張溥天如著,同盟周鍾介生張采受先閲」,卷一凡廿九篇,二篇新出,餘則又見《初集》和《合集》;卷二凡廿七篇,三篇新出,餘則又見《合集》。第三、四册爲《張太史七録齋續刻》,未分卷,有序、記、啓、題、引、墓誌、祭文七體,正文據版心可釐爲六卷。卷一凡十篇,九篇新出,一篇又見《合集》;卷二凡十篇,九篇新出,一篇又見《合集》;卷三凡十篇,均新出;卷四僅三篇,二篇新出,一篇又見《合集》;卷五凡七篇,四篇新出,三篇又見《合集》;卷六凡十五篇,七篇新出,八篇又見《合集》。第五、六册爲《七録齋别集》二卷,卷一卷端題「婁東張溥著,門人吕雲孚挍」,凡廿六篇,均又見《合集》;卷二卷端題「婁東張溥天如著,門人陳許廷靈茂較」,凡三十二篇,七篇新出,餘則又見《合集》。
《七錄齋論略》明崇禎本書影(謝國楨先生藏書)
從《續刻》卷四僅三篇、卷六未標卷終來看,是本蓋爲殘本,然頗爲珍稀,爲學界所較少寓目,如蔣逸雪《張溥年譜》、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孫肅《明詩話全編·張溥詩話》、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丁國祥《復社研究》等論及張溥時均未見此書。僅見於是本的五十三篇文章,涉及張溥交遊、社事、思想、創作等,具有較高研究價值。如《吴駿公稿序》《吴駿公稿再序》二文有助於瞭解張溥與其高足吴偉業的交遊及吴偉業家世。《婁東應社序》《席社序》《社籍序》《劍光社刻序》《楊伯祥稿序》等論及應社、席社、復社、劍光社、日社,爲研究晚明文社的重要資料。又如《韓張甫稿序》「夫古之善讀書者,戒人無讀唐以後書。;排而遠之者,則曰:『無讀漢以後書』。又其上者,並其漢而去之。著論彌高,則選書彌峻。……不鑒於古無以知今,不察於今必不勇於尊古,學者之恒勢也」及《屠幼繩稿序》「夫通達之士,取鑒前識,復資今用」云云,藉此可考察張溥鑒古知今、察今尊古、取鑒前識、復資今用的復古思想的實質,可體察其强烈用世之意。又如《王與游詩稿序》云「詩則至人之言也。至人之言,其直不迫,其諷無隱,詩義備矣」「文不逆性,况詩乎」「夫惟學立於詩之上者,偶發爲詩,無乎不神」等可反映張溥的詩學觀,又藉「予初不作詩,至長安不免酬答,間亦有詠」,可知張溥自崇禎四年春入京會試後始作詩,此對其詩歌繫年斷限頗爲重要。再如《徐位甫近稿再序》云「予近論文,每言『古雅靈確』四字」,對研究其散文觀頗有助益。
(三)《七録齋詩文合集》十六卷。
《七録齋詩文合集》十六卷,明崇禎九年刻本,北京大學圖書館藏。1997年,大陸《續修四庫全書》據此影印出版。
《七錄齋詩文合集》明崇禎本書影
是本正文半葉九行,行十八字,左右雙邊,白口,單黑魚尾。是書主要收録張溥崇禎元年(一六二八)至崇禎九年(一六三六)間作品,反映了張溥此期詩文創作及思想。
是本凡十六卷,依次爲《古文近稿》六卷、《古文存稿》五卷、《館課》一卷、《論略》一卷、《詩稿》三卷。《古文近稿》卷一凡廿四篇,二十篇新出,四篇又見《續集》;卷二凡廿六篇,一篇新出,廿五篇又見《續集》;卷三凡廿六篇,八篇新出,十七篇又見《續集》,一篇又見《近集》;卷四凡廿四篇,十三篇新出,十一篇又見《續集》;卷五凡十八篇,九篇新出,四篇又見《續集》,五篇又見《近集》;卷六凡十八篇,十四篇新出,四篇又見《近集》。《古文存稿》五卷,除一篇又見《近集》外,餘則又見《初集》。《館課》一卷、《論略》一卷,均又見《續集》。《詩稿》三卷新出,計詩四百八十四首,詩體有古詩、律詩、絶句,以七律居多,内容涉及送别、唱和、記遊、感懷、祝壽,以送别、唱和最多,頗有助於瞭解其詩歌創作成就。
《七録齋合集》又有十三卷本,臺灣「中央圖書館」藏,除卷首無周鍾《七録齋集序》、集中無三卷詩稿外,内容、行款均與十六卷本前十三卷相同,二者應出同一版本,十三卷本蓋爲十六卷本遺失三卷詩稿後所剩。一九九七年,臺灣《明代論著叢刊》據十三卷本影印出版,從題名《七録齋詩文合集》亦可看出應含詩稿。
《七錄齋詩文合集》十三卷明末刊本書影
(四)《七録齋近集》十六卷。
《七録齋近集》十六卷,明崇禎十五年吴門正雅堂刻本,復旦大學圖書館藏(一函五册),天津圖書館藏(二函十六册)。
《七錄齋近集》十六卷明崇禎本書影(天津圖書館藏)
據筆者查閲所及,《七録齋近集》尚未發現國内外其他圖書館有藏,亦不著録于《明史·藝文志》《千頃堂書目》《鄭堂讀書記》《四庫全書總目》《續修四庫全書》《四庫禁燬書叢刊》《四庫未收書輯刊》《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國古籍善本總目》《明别集版本志》《江蘇藝文志》《日藏漢籍善本書録》等書,著録僅見于孫殿起《販書偶記續編》《清代禁書知見録》及《復旦大學圖書館善本書目》《中國古籍總目》《天津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較爲稀見。
是本正文半葉九行,行十八字,左右雙邊,白口,單黑魚尾,卷首依次列張采《西銘近集序》《凡例》、錢謙益《嗣説》、張采《祭天如兄文》。張采《西銘近集序》云:「此我亡友張子遺集也。不名『遺集』者,先是張子裒其古文辭,比次連類,名曰《近集》,授諸書史矣。殁前二日,猶手執讎校,則後死者不忍有芟益,故仍其自名。」張采所作《凡例》又云:「是集定於天如生前,繕寫且畢,梓工亦舉十之一,余不過爲任讎校,不忍有所增損。而遲之匝歲者,殁後零落,難應匠事爾。」又據張采《祭天如兄文》末署作時「壬寅六月」,可知此本於崇禎十四年(一六四一)五月張溥殁前開刻,至十五年六月後刊竣,爲張溥生前最後一本詩文集。據張采《凡例》「天如前有史論,自爲專集,鄙意謂合則全美,分即碎金,故取其諸史論,連綴集末,亦可稱史論後集,仍不礙匯前成部」,可知是集前九卷爲張溥生前親自校定,後七卷則由張採其史論,連綴集末,亦可見張采之編輯眼光。
是本主要收録其後期詩文,前二卷爲詩,凡三百八十七首,後十四卷爲文,凡四百零六篇。卷一爲古詩、絶句及五律,凡一百八十二首,其中五言古詩十一首,七言古詩十三首,五絶二首,五律九十七首,七絶五十九首;卷二爲七律,凡二百零五首;卷三爲文序,凡三十三篇;卷四爲文序、賀序,凡三十篇;卷五爲壽序,凡十八篇;卷六爲壽序、墓誌銘,凡十七篇;卷七爲傳、記、贊、祭文、題詞、跋,凡廿七篇;卷八、九爲古名家集題詞(即《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凡一百零一篇;卷十爲《宋史論贊》,凡四十二篇;卷十一至十五爲《宋紀事論》,係爲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所寫的論正,凡一百零九篇;卷十六爲《元史紀事論》,係爲陳邦瞻《元史紀事本末》所寫的論正,凡廿七篇。
是本除十一篇重出《合集》外,其餘詩文皆爲新出,集中反映了張溥後期詩文風貌和成就,可謂研究張溥最重要、最珍稀之材料。然爲學界較少寓目,如孫肅《明詩話全編·張溥詩話》、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結社研究》《文人結社與明代文學的演進》、丁國祥《復社研究》、廖可斌《明代文學復古運動研究》、李聖華《晚明詩歌研究》等論及張溥時均未見此書。
三、整理説明
筆者二〇〇五年至二〇〇八年於復旦大學跟隨駱玉明先生讀博期間,確定以張溥爲博士論文研究對象,在撰寫博士論文《張溥研究》之餘,遂萌發整理張溥詩文集之想法,并著手張溥《七録齋集》四種的録入、校點,旨在爲研究者提供一個使用方便、較爲可靠、接近原貌的整理本。二〇〇八年完成校點初稿,約六十萬字。自二〇〇八年博士畢業任職上海交大以來,教學任務繁重,間有雜事阻隔,時有停頓,然念兹在兹,終不敢棄。二〇一五年八月,暨南大學曾肖先生點校本《七録齋合集》由齊魯書社出版。爲避免重複,遂决定對《七録齋集》再予箋注。期間,我申報的「張溥《七録齋集》四種校箋」獲得國家社科一般項目立項。二〇一九年十一月,該項目順利結項。又根據五位結項評審專家的意見予以修訂增補。數年來,先後歷經十校,竭力詳加箋注,并爲部分篇目審慎繫年,充分吸收曾肖點校本的點校成果,細加對堪,匡正誤漏,遂成此校箋本。現將主要整理工作説明如下:
(一)編次
曾肖點校本將張溥四種詩文集按文體重新編次,又將四種文集前陳子龍、周立勳、張采、周鍾等所作序抽出列入《附録》。此種改變底本原始面貌與卷帙排次之整理方式或自有其考慮,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文獻原貌的呈現,有礙古人編著所寓義例,略覺遺憾。
本校箋本秉持整舊如舊原則,力求最大程度保存張溥詩文集原貌,對其四種詩文集依刊刻時間先後,依次以《七録齋初集》《七録齋續集》《七録齋合集》《七録齋近集》爲序編目,各集序跋、卷目、篇次一仍其舊。四種詩文集中部分篇目重出者,首次出現録全文,並於校記中詳列各本差異;重出則僅存目,並予説明。
(二)校點
1.底本
謹慎選擇如下諸本,作爲四種詩文集工作底本:
(1)《張太史七録齋初集》七卷(崇禎吴門童潤吾刻本,北大圖書館藏),簡稱童潤吾本。
(2)《七録齋文集·論略》二卷《續刻》六卷《别集》二卷(明末刻本,天一閣博物館藏),簡稱天一閣本。
(3)《七録齋詩文合集》十六卷(崇禎九年刻本,北大圖書館藏),簡稱北大本。
(4)《七録齋近集》十六卷(崇禎十五年吴門正雅堂刻本,天津圖書館藏),簡稱天津本。
2.校本
參校以如下諸本:
(1)《張太史訂正七録齋集》六卷(崇禎吴門童潤吾刻本,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簡稱哈佛本。
(2)《七録齋集》六卷《論略》一卷,明刻鈔補本(卷四至卷六鈔補),上海圖書館藏,簡稱上圖本。
(3)《七録齋集論略》七卷,明刊本,臺灣「中央圖書館」藏,臺灣《清代禁燬書叢刊》影印本,簡稱臺灣本。
(4)《七録齋近集》十六卷(崇禎十五年吴門正雅堂刻本,復旦圖書館藏),簡稱復旦本。
(5)《七録齋詩文合集》十三卷,臺灣「中央圖書館」藏,臺灣《明代論著叢刊》影印本。
(6)曾肖點校《七録齋合集》,齊魯書社二〇一五年,簡稱曾肖點校本。
(7)《天啓崇禎兩朝遺詩·張天如詩》一卷,清常熟趙氏舊山樓藏本,中華書局一九五八年影印本。
(8)《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一百十八卷,①明婁東張氏刻本,上海圖書館藏;②清光緒三年掃葉山房本;③清光緒五年信述堂本;④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9)《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一卷,清嘉慶七年刻本,南京圖書館藏。
(10)殷孟倫《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六〇年版,簡稱殷孟倫本。
(11)《宋史紀事本末》一百零九卷,明崇禎刻本張溥論正,復旦大學圖書館藏,簡稱崇禎本;清康熙十八年刻本,簡稱康熙本;清光緒十三年廣雅書局刻本,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四年影印,簡稱光緒本。
(12)《元史紀事本末》二十七卷,清刻本,日本淺草文庫藏。
(13)《陳忠裕公全集》三十卷,陳子龍撰,王昶輯,清嘉慶間王昶刻本。
(14)《蒼崖子》不分卷,朱健,明末刻本。
(15)《新刻譚有夏合集》二十三卷,明崇禎六年古吴張澤刊本。
(16)《毛孺初先生評選即山集》六卷,沈承撰,明天啓六年刻本。
(17)《知畏堂文存》十二卷,張采撰,清康熙刻本。
(18)《兩漢文選》四十卷,張采編,明崇禎六年刊本。
(19)《幾社壬申合稿》二十卷,杜騏徵等輯,明末小樊堂刊本。
(20)《禮樂合編》三十卷,黄廣編,明崇禎六年錫山黄氏玉磬齋刊本。
(21)《太乙山房文集》十五卷,陳際泰撰,明崇禎六年繡谷李士奇校刊本。
(22)《讀史管見》三十卷,胡寅撰,明崇禎八年張氏刊本。
(23)《歷代名臣奏議》三百十九卷,楊士奇等編,張溥删正,明崇禎八年刊本。
(24)《五經註疏大全合纂》,明崇禎七年本。
(25)《二如亭群芳譜》二十八卷,王象晉撰,明崇禎二年刊本。
(26)《詩經注疏大全合纂》三十四卷,張溥纂,明崇禎刻本。
(27)《吴郡文編》二百四十六卷,顧沅輯,稿本。
(28)《農政全書》六十卷,徐光啓撰,明崇禎陳子龍平露堂刊本。
(29)《皇明經世文編》五百〇二卷補遺四卷,陳子龍等輯,明崇禎間平露堂刊本。
(30)《史書》十卷,姚永明輯,明崇禎十年刻本。
(31)《豹陵集》二十六卷,梁雲構撰,清順治十八年梁羽明刻後印本。
(32)《周易爻物當名》二卷,黎遂球撰,明崇禎十年至清順治三年刻本。
(33)《易就》六卷,徐世淳撰,四庫全書本。
(34)《太倉州志》,崇禎十五年張采刻本,復旦館藏。
(35)嘉靖《太倉州志》,崇禎二年重刻本,《天一閣明代方志選刊續編》第二十册影印本。
(36)《横谿録》八卷附録一卷,徐鳴時編,楊廷樞校,抄本。
(37)《五人墓記》拓本,復旦大學圖書館藏。
每篇詳列校記,全書校記凡二千五百餘條,充分吸收曾肖點校本之校勘成果,詳加對堪,補正其失校、誤校、衍漏近四百條。
(三)繫年
參核大量明清文集、史籍、年譜,運用内證、外證,審慎考證出近七百篇詩文寫作時間,難以繫年之詩文暫予闕疑。
(四)箋注
查閲大量史籍、方志、文集、類書、辭書、年譜,參考學界已有研究成果,對張溥詩文牽涉人物、史實、典故、難解詞語加以箋注。無法索解者,暫予闕疑,以俟將來。
(五)輯佚
從明清地方志、筆記、文集、尺牘中搜集張溥集外詩文,輯爲《詩文補遺》一卷,凡二十八篇。
(六)附錄
1.史傳行狀墓銘。從史籍、文集中收録張溥各類史傳、行狀、祭文等十六篇,有助於瞭解張溥之生平。
2.序跋提要。收録張溥經史子集著作中之序跋二十七篇,有助於瞭解他人對張溥著作之評價。
3.交遊酬贈。收録張溥交遊之各類酬贈一百五十二篇,有助於瞭解張溥之交遊。
自起心動念整理張溥詩文集,至現在完成整理得以出版,轉瞬間,十五年已逝。回顧過往歲月,除了慚愧外,更多的是感激諸位師友一路的指引和鼓勵。浦秋征先生常電話問詢本書的整理進展,於煦煦關心中不無督導之意。伏俊璉先生於我鼓勵有加,令我不敢懈怠。駱玉明先生帶我走上元明清文學研究之路,屢有叮囑,多所指導。吴格先生曾於本集初期整理多所指正。楊慶存先生、許建平先生、朱麗霞先生多次撰寫專家推薦意見,多所鼓勵。鄭利華先生、陳廣宏先生不以我陋,邀我參加明人别集叢編課題,故常得以請益。學兄張金耀、宋文濤、劉强、羅春蘭、胡旭、王建國、丁宏武、杜志强、王豐先、張文、魏宏遠、顔慶餘、湯志波、徐美潔、龔宗傑、李柯、趙素文、林振岳、劉思亮則通過微信隨時耐心解答我在整理中遇到的各種問題,張金耀、杜志強、張文三兄又撥冗審讀部分書稿,是正良多。拙書有幸能在中華書局出版,實得益於曹旭先生的熱心推薦,並慨然題籤,厚情至感,妙翰可寶。中華書局執行董事、黨委書記周絢隆先生撥冗抽閱了部分書稿,提出了重要的修訂意見。責編張耕先生敬業嚴謹,精益求精,多次校訂,耗力頗巨,使本書面貌一新,又樂於成美,代爲申得國家古籍整理出版資助項目。治學不易,著述實艱,因爲諸位師友的加持,本書終得以面世。上海交通大學近年來頗爲重視文科發展,經專家評審,將本書列爲上海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成果文庫重點項目,在此謹對學校的支持和專家的肯定致以衷心的感謝。
七錄齋集校箋題籤(曹旭先生書)
今年適逢張溥誕辰四百二十週年。「不朽之人自能爲不朽之文」(《黃遵憲集·光緒四年七月三日筆談》),謹以此書致敬前賢、昭其輝光!
張溥孝友堂塑像張天如先生像(見《太倉鄉先賢畫像》)
顔之推《顔氏家訓·勉學》云:「校定書籍,亦何容易!」顔氏所論,洵非虚語。本次整理,前後歷時十餘年,校閲數過。然限於學養,錯謬難免,敬祈方家不吝指正。
陸巖軍識於上海交通大學
二〇二二年三月二日
注釋:
[1]吳偉業《清河家法述》載,張溥死後二十年(卽順治十七年),僕人陳三欺壓張溥妻王氏及繼子張永錫、女婿吳孫祥者,於是由吳偉業出面,聯繫張溥故舊數人,庭審陳三,整頓家法,迫其交還霸佔之財產。張溥身後家庭之衰落,由此可見一斑。
[2]清順治九年(一六五二),禮部題奉欽依條約八款,頒刻學宮,謂之新臥碑。末款云:「生員不許糾黨多人立盟結社,把持官府,武斷鄉曲,所作文字,不許妄行刊刻,違者聽提調官治罪。」見托津等《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三一一《禮部·學校·訓士規條》。
[3]參見丁國祥《復社研究》,鳳凰出版社二〇一一年。王恩俊《復社與明末清初政治學術流變》,遼寧人民出版社二〇一三年。
[4]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二:「遠近謂士子出天如門者必速售,大江南北爭以爲然。」
[5]劉桂秋《無錫時期的錢基博和錢鍾書》云:「錢基博十二歲,始從二伯父錢熙元問業,仍學史論。授以《評議東萊博議》及明張溥《歷代史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