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煤者说》系列组诗之二十九(七首)
◎冯强生
☆摘星星的人
经过我们双手的每一块煤
都是在深夜摘下的星星
那些星星烫手
我们手上的血泡和厚茧
可以作证
送给父母
送给爱人
送给儿女
送给素不相识的人
他们不用抬头
就能看到星光闪烁
寒冬里只须一颗星星
就能感受到温暖如春
但就是没有人
觉得浪漫
☆乏善之水
地下深处
压力越大
煤就越优质
水也越大
加上我们的汗水
那么多大肚罗汉似的水泵
拼命喝也喝不干
多数时候
感激水的温柔与点滴之恩
它稀释了有毒的瓦斯
增加了煤的重量
为我们发高烧的身体降温
不由得想到了一句
人间赞美水的成语
如果不小心
惊扰到一条沉睡的河
我们只好为鲁莽的行为买单
忘记了自己
不是深水游鱼
而是极易融于水的炭
☆毛哥与他的那块手表
单身的毛哥
几近赤贫
但有一块“宝石花”牌手表
每天高高的挽起左袖子
黑手腕上
露出耀眼的光芒
时间对于他来说
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只要自身平安
就能给时间上满弦
许多个被孤寂包围的夜晚
他将左手枕在耳边
聆听时光溜走的脚步声
沉醉于一种别样的陪伴
井下的湿气和腐蚀性重
那块手表
渐渐失去了防水功能
镜面内时常飘出一片迷雾
甚至开始出现时空错乱
脚步停顿
毛哥的身体
磨损严重
也出现了各种问题
主要是头晕心悸
胸闷气短
他在镇上的钟表铺里
花掉几元钱
就修好了那只手表
而自己那副老旧的残躯
用尽了平生积蓄
却怎么也修不好
☆不觉得冷
一场雪
因寒彻透骨
折射反光
覆盖之下的地表
渐渐失温
一座山
因粗重的呼吸
和胸腹的体温
井口周围的雪
融化得最快
一群人
因归来时
黑得像光伏集热板
他们迎着太阳
并不觉得冷
☆发小
一起玩耍
一起上学
一起长大
一起惹祸
他去了军营
我去了矿山
再见面时
一样的黑
他的黑
是被阳光晒的
我的黑
是被煤炭染的
他成了电厂的保卫干事
我仍是井底的一只青蛙
有一次
他酒后对我说
看到电厂的煤
就想起了我
☆用回忆取暖
黄荆山的许多伤口
都与我有关
他的恼怒与慈悲
也与我有关
当年离开他
我没有回头
怕转身再望一眼
会迈不动脚步
以为自己是一块优质煤
想不到在他乡
缺少黄荆条作为引火物
最终与土坷垃无异
归来时往事历历在目
黄荆山的伤口已愈合
煤炭被天然气淘汰
我只好用回忆取暖
☆那座石碑
最初的青色
渐渐接近于灰黑
慢慢开始斑驳
虽然粗糙低矮
满面皱纹
但沉重厚实
文字深刻
修辞严谨
来和去的年月日
记载得特别清楚
一炉炭火熄灭的原因
被省略
左下角的位置
有排列整齐的名字
一些新面孔
与安睡者互不相识
单方面的了解
来自于黄荆山周围
来自于井下的故事
雕琢打磨的石头
用缄默铭记某段历史
站立与躺下均值得记念
从此不惧风雨雷电
身旁簇拥的劲松
如伞
如伴
如友
如守陵人
2023.8.21.
作者简介：
冯强生，大冶市作协副主席，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长江丛刊》《大河诗刊》《百花园》《厦门文艺》等报刊和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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