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村湾原本籍籍无名,
因祖父置榨坊于此而闻名,
于是乎,村湾得名张家榨,
于是乎,我是张家榨的子孙。
故乡张家榨湾令我魂牵梦绕,
有许多令我难以破解之秘辛。
张家榨湾那么多张姓族人,
为何偏是我祖父领衔置办油榨坊?
为何惟有祖父的油榨坊香飘远方?
为何香飘远方的油榨坊被迫迁移?
那几架木油榨挚爱这方土地,
那深沉有力的榨杵夯声,
唤醒油菜花、芝麻花的灿烂,
勃发着张家榨人们向上的雄心。
后来,不知什么神力将巨大木榨绑赴程德岗?
是谁?终将是一个时代之问。
油榨坊虽然被迁往程德岗,
却为村湾留下张家榨之名。
油榨坊原址成为集体的肥沃耕地,
只给我父亲留下一小畦种菜,
从我记事后,知道种了些韮菜,
那时,韮菜也难逃被收割的命运。
我祖父张先龙,是身高一米八的健硕汉子,
在程德岗榨坊用力挥动榨杵,
那一声声吆喝的号子,响遏行云。
圧榨出的菜籽油、麻油依然芳香,
可村湾锅里碗里鲜见油花叠印。
那年月,汩汩流淌的菜籽油,
不知缓缓流向何地何境?
1960年某个黄昏,
母亲怀抱饥饿待毙的我在村口守望,
终于守望到归家祖父的小半碗米糊,
那可是出苦力的祖父一天的食物呵!
三岁的我,少不更事,岂知其中艰辛。
我,每天就是靠祖父的那口粮活命,
而祖父那时啃嚼巳榨尽油的一块菜籽饼。
若干年后,祖父不再魁梧高大,
而是柱仗佝偻而行的瘦弱老人,
是我?是生活?是岁月把祖父压榨殆尽?
压榨回村湾一座小小坟茔。
年年清明泪雨中,
祖父似乎仍在山坡上眺望,
眺望张家榨油坊原址的风景:
但见田畈上油菜花金黄,蝶舞蜂鸣,
期梦的是芝麻开花的愿景。
然而,泪雨中的我总是盼着:
祖父再次伸出带茧的大巴掌,
摩挲着我正在崇仰的头顶……
窥阅百度方知:名之为张家榨者棋布远近
近栖于浠水、黄陂、大悟、上巴河,
我的张家榨栖于黄州陈策楼镇,
还有远栖于甘肃永昌、云南盐津……
想背起行囊走四方,叩问张家榨之谜。
野夫文曰:“如果这地方不能因你而得名的话,
那么,它有权拒绝把你埋葬!”
于是乎,我只能飘泊在外,
在一个城市喧哗中秋虫时鸣……
(初稿于癸卯年中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