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 安 源 (散文)
◎ 红榜作家 周西忠
——仅以此文,表达对蔡以忱烈士深情的祭奠。
一幅油画,去安源,创下世界之最,印数高达9亿张。讴歌伟人,表现伟人高风亮节雄才大略气度非凡的油画作品多多,唯独去安源一画,画简意深。云层低压,风向苍茫,仅凭一把油纸伞,阔步而来,一九二七年的白色恐怖,中国革命最低沉的时候,伟人临危而上,走向安源。
安源,中国工运的发源地,那里有护矿队,那是中国工运的最初的队伍,在毛泽东,刘少奇,李立三等人的组织与辅导下,工运走上了历史的舞台,显示了一个强有力的阶级的力量。在中国革命的紧要关头,四.一二,马日事变,七.一五……白云压城城欲摧,蒋介石,许克祥,汪精卫,先后在上海、长沙、武汉等地挥刀屠杀,千计万计的共产党员人头落地。毛泽东临难受命,以特派员的身份回湖南拯救几近瘫痪的湖南革命,要亮剑,要举旗,要以刀迎刀,建立自己的队伍。要建立队伍,毛泽东想到长沙附近的农军,更想到湘赣边界的安源。安源,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地名,那是工运的代名词,是即将登台的崛起的政治力量。去安源,是以暴制敌,以枪杆子对抗血腥镇压。
这理念,体现 在安源,一个紧急的会议在安源召开,简称安源会议。毛泽东作为前敌委员会书记到会,主持会议的是安源市委书记蔡以忱,到会的有安源市委委员宁迪卿、杨骏,浏阳县委书记浏阳农军负责人潘心源,赣西农民自卫军总指挥,安福农军负责人王新亚。毛泽东在会上宣布9月9日为秋收暴动日,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是秋收起义的主体。
参加秋收起义的约5000人,安源护矿队为主力的笫一师第二团约2000人,是整体的生力军。市委书记蔡以忱任二团党代表(政委)。
毛泽东为秋收起义写过一首《西江月-秋收起义》
军叫工农革命
旗号镰刀斧头
匡庐一带不停留
直向潇湘直进
地主压迫重重
农民个个同仇
秋收时节暮云愁
霹雳一声暴动
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强劲的呼啸穿透历史的烟云,在苍茫的大地响彻如滚滚的雷。暴动,以暴制暴,以暴驱散乌云压城的沉闷,以暴反制“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掉一个”的白色恐怖。这是安源会议的精髓,也是秋收起义的精髓!在毛泽东临危不惧力挽狂澜的革命壮举中,我们看到了一个鼎力襄助的跟随者蔡以忱,安源的市委书记,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二团的党代表(政委)。他就是本文所要推崇的人杰英雄,他也是临危受命,舍身而上,为谋划秋收起义登上了来安源之路。

蔡以忱是中央监察委员,中央农运委员会委员,湖北省委常委兼农民部部长,湖北农军负责人。蔡以忱是董必武早在1923年发展的党员,投身革命后,″红都武汉”就成为他活动的主战场。先后从事学运、工运、农运的组织运作,是不可多得的农运领袖(董必武语)。毛泽东临赴湖南前,与中央委员、汉口市委书记罗章龙商量,选派有军事经验的人到湖南去搞组织发动工作,蔡以忱是湖北农军负责人,自然被钦点。筹运武装起义,担子沉甸甸的,凝重且艰巨,蔡以忱没有拒绝,而是勇敢承应。
临行前他回了一次家。他的老家是黄陂蔡榨,至投身革命,极少回家了。儿女情长,俗人的话题,胸有大志的人,多是抛家不顾,可这一次,不顾也得顾。总有一种强力在推动,总有一种预感在推动,他回了一次家。
哪知,这是他最后一次踏上归家的路……
2023年8月22日,我们以百年觅踪的崇敬之心,走进了黄陂区蔡榨街道白家嘴的村塆,探访了蔡以忱出生的这片土地。

一口大塘,几排农舍,农舍罗列出一个巷道,第三排才是蔡以忱的旧居。

人去屋空,仅只单薄的面层留守着岁月的痕迹,透过窗口朝里望,杂草丛生,空空无物。岁月流年,带走了该带的一切。

就好象昨天的雨。8月21日下了一场雨,下得劲透,没完没了的架式,有哗哗的声响,地面动流了。今天晴空万里,见不到一丝雨过的痕迹。仔细地体味,昨天的雨意依在,留存在今天的凉意里。没有秋老虎的干噪,今天的天气,特别的凉爽,特别湿润。
昨天在街道与蔡以忱的孙子蔡亚生座谈,今天接待我们的是村支部书记蒿朝阳和乡邻蔡池生。

蔡池生的新屋在原基重建,与蔡以忱的旧屋共山合脊,是乡邻,是宗亲,更是共老爹的房头亲人。蔡池生现年七十二岁,谈吐亲晰自然,是谱牒文化的爱好者,藏有完整的家谱,对往事的回忆也条分缕析。他母亲对他说过的往事,由此搭够了百年觅踪的平台,让我们看见了九十六年前的蔡以忱的最后一次回家……
为了叙说的方便,在这里请允许我以上帝的慧眼,以万能的视角,回溯蔡以忱的那次回家。
老母,妻子,两个儿子,临走前,他必须回家看一眼,不是诀别,亦是诀别,此去安源千万险。母亲是开朗的好人,育有六子二女,一个个放手让儿子们闯世界,大哥蔡极忱是辛亥志士,扶法英雄,可惜中枪负伤,回家调养,但无力回天,眼睁睁地丧命于草芦病床。历经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我这个三儿子怎么告诉老母我要去运筹起义?不言也罢,但必须回家看一眼,这一眼是心灵的安慰。
妻子吴金梅曾带着大儿子蔡惠安住在武昌城,北伐军进城的那段时节,蔡以忱忙着没日没夜地奔走呼应,吴金梅就明白了丈夫干的是险事。就仿佛蒙着一张纸,心里是明的,就是没说出。他和"他们”一样。他可以没有这个家,但他一定要和“他们”在一起。这也是藏在蔡以忱心里纠结,纸不能戳穿,话不能挑明。这次回家,能不能就挑个明,离了,一撇两清,从此不再牵挂?
还有小儿子蔡光海,六岁了,居然是怯生生的躲闪着,不敢相认。那怯懦的眼神如刀扎在为父的心。太少了,我该给他的太少了。可补偿的机会太少了,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补偿。此去安源,安危叵测!
还有白家嘴塆里的乡邻,我悄悄地回,也会悄悄地走。我怀念故土故园故人,我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在这分别的一瞬间,心有万语千言,如有不测,我的骨血还得托付众乡邻……
对了,还有一句嘱咐的话要说对爱人说,”金梅,苦日子慢慢过,有什么困难,不要去找他们”
吴金梅,一个裹脚的女人,身薄力单,过日子艰难,听见男人说这话,气火俱上。你走吧,你心里只有他们,左一个他们,右一个他们,你心里哪有这个家?你走吧,会他们去!她当然知道,他出门在外,就是和他们一道去整事。可外面的世界乱着,遇水水淹,遇枪枪打……她纠结万分,她想阻止男人外出,想把他挽留在家,她使着法激将他,让他回心转意。
蔡以忱欲解说什么, 吴金梅什么也听不进。
回家来看一眼,说几句,然后了个心愿,上路,去那迢迢的风雨路。
可是郁结的心结未能敞开,心里的话不能表白——即使表白,一个良家妇道人,也未必能接受革命理想的大道理。更何况,缘于组织原则,什么也不能透露。
为舒缓郁结在心头的情义而来,带着更重的郁结而去。
吴金梅撵赶着他,撵出小巷,撵到塘边,大塘临着出村的路。
在出白家嘴的路上,蔡以忱一步三回头,只为多多地再看一眼。蔡以忱眼里噙满了泪水。在乡邻面前,在亲人面前,正气也好,大义也好,出口只能是无语。
蔡以忱上路了,去了湖南,去了湘赣的安源……
原定9月9的暴动日,因出了内贼,消息泄露,第一师二团只好提前行动,打响了秋收起义第一枪……
秋收起义后,蔡以忱就留在了湖南,先后任省委秘书长,湘西特委常委,军事部长,第二年10月,由于叛徒出卖被捕,临刑前,他写了一封由二哥蔡襄忱转给妻子的信。
金梅我的发妻: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信了,我即日便要被 处死了 ,你拖儿带女,不可因我死而过于悲 伤。他日子女成人,我首经用过的铜剑、砚 台以及我的衣物,你可以选择一些给他们留 做纪念。以前我并不相信有鬼,现在则唯愿 有鬼。"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并蒂莲。 夫妻恩爱永,世世缔良缘。"我曾想我们俩身 后合葬,现在看来是奢望了。
前日,友人来看我时还在设法营救我们, 其诚是可感的,但我们宁愿玉碎却不愿瓦 全。父母为我们费了多少苦心才使我们成 人, 尤其我那慈爱的母亲,我当年是瞒了她 投身革命的。在武汉时,弟弟时常写信告诉 我,母亲天天为了惦念她出门在外的爱儿而流 泪。我现在也懊悔那时在家乡工作时竟不曾多 陪她老人家一面。到如今已是死生永别了。前 日友人来时我还活着,而他日来时只能看到他 的战友的尸体了。我想起我死后家人的哀伤, 也不必流泪了。
谁无父母,谁无儿女,谁无情人?我们正是 为了救助全中国的父母和妻儿,所以牺牲了自 己的一切。我们虽然是死了,但我们的遗志自 有未死的同志来完成。“大丈夫不成功便成仁” ,死又何憾!
蔡以忱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中共中央首届监察委员会委员,中国共产党湖北地区、湖南地区早期革命活动的骨干,两湖省委的领导之一。临危受命,去安源前的告别中,他郁结着有话难言,至临终前,他终于向爱人倾诉了真情大义。
蔡以忱就这样走了,命丧湘土。
洞庭湖哀歌,木兰山含泪,发妻读来信,终日以泪洗面……
1957年7月8日,由中央人氏政府印制有毛泽东草书签名的烈士证授予了蔡夫人及后人。

图片中的持证人为次子蔡光海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