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8月25日下午，广东省文化传播学会南方诗歌文化研究专委会与广东现代作家研究会诗歌研究中心在广州，联合举办了”粤港澳大湾区诗歌文化传播之我见“交流研讨活动。本次活动是广东省文化传播学会承接广东省社科联“‘第二个结合’的理论创新与岭南文化传播新战略学术论坛”的系列活动之一。出席本次活动的有（排名不分先后）：陈希、徐肖楠、李磊、袁向东、世宾、老刀、梁念钊、叶紫、林剑纶、施维、郑德宏、粥样、紫紫、阿桃歌、梅老邪、郭锦生等。活动由郭锦生主持。活动上，大家围绕粤港澳大湾区诗歌文化传播的主题各抒己见。

清醒的醉舟

——粤港澳大湾区诗歌文化传播之我见

秀实（香港）

　　港珠澳大桥2018.10通车，2014年香港新商报出版《珠港澳诗选》的序文中，我提出了「三城融合，诗歌先行」的概念，指出「商业带来繁华，社会风气却有待诗歌的引领」。这本诗选厚达五百页，收录三城诗人凡九十家：珠海四十，香港二十五，澳门二十五。我续说：

　　三城均滨海而建，而各有不同的历史渊源。港澳百年殖民，饱经沧桑。回归之后，老树新芽，「东方之珠」与「东方蒙地卡罗」的美誉，更为触目。珠海新兴，如春日之笋，被誉为「浪漫之城」，位列全国「宜居城市」前列。

　　较之港珠澳三城，九加二的湾区阵容更为壮观，其间的交通网络极其完善，让空间紧密相连，成就一个潜力无垠的经济体系。作为艺术的诗歌在巨大的商圈围困中，就仿如漩涡中挣扎的一只手臂。这是经济火热底下文学的困境，诗歌总是处于一个「沉溺」的状况中。然九加二却是十一只强壮的手臂，如果能互为掺扶，同步发力，即其软实力对大湾区的建设不容小觑。

　　诗歌的生存与发展，必得乘经济与科技之翅膀。诗人总是埋怨社会现实重利，而诗歌本身却并不如此。二千五百多年前，大思想家孟子说：「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社会文化的真相，本就如此。科技与经济于诗歌的影响，其理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相同。粤港澳大湾区诗歌文化传播的究极意义，就是让「经济」与「科技」为载舟之用。法国象征派诗人韩波（Arthur Rimbaud）的名篇<醉舟>（Le Bateau Ivre）有这样的句子：「自由在冒烟，被紫雾腾起，/ 我钻破像堵墙的淡红色的天，/ 它滋生太阳之苔，苍穹之涕，/ 这对优秀诗人正是美味盛宴。」诗面朝坚硬大局，仍得灼灼其华。

　　诗人应具强大的自觉，包括「语言自觉」「历史自觉」「身体自觉」「权力自觉」。诗人不能仅仅以诗寄情，更应该是个「洞察者」。韩波说：「诗人必须是个洞察者，藉助摆脱一切感觉而臻于未知之境。」有说，诗坛崩坏是诗人的共业。所以，诗人先得把诗歌写好。现在诗坛的弊端是，诗人对诗歌价值观的扭曲，诗只不过是攫取名利权的手段。当诗歌成了一种工具，即诗歌便被贬为众多「工具」之一，可任意取代。

　　拥有话语权的诗人应多做「正当」的事，从而引导诗坛走上「正轨」。诗坛的丑闻不绝于耳。日积月累，便是诗歌边缘化于城市的潜在原因。同是艺术，画家也同样面对经济与科技发展带来的现实危机，然画坛似乎没那么混乱。诗歌总具有高于现实价值的存在理由，诗人们的的解读虽则各有不同，然都不应该视诗歌为一件「商品」（commodity），于市井中进行吆喝叫卖。不说其他的诗人，我个人的诗观是：婕诗派、第三者和抵抗诗学。

　　一、在迷惘的物质世界中诗歌让人自觉，寻回存在的价值。

      二、在牢牢建制的社会结构中，诗歌提供无数的可能性。包括命名与排序的变改可能。

      三、诗歌可以抵抗平庸、抵抗时间、抵抗孤独、抵抗语言、抵抗AI，予人温暖。则我们常说的，是寒夜里的一盏灯。

　　只有更多的诗人待诗歌为生命的一部份，「诗即食诗即命」，才可能有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所说的「诗意的栖居」。然诗意栖居并非单纯地卜住于一个有园林的居停，让生活添加诗意，寻找浪漫或参加诗会，诸如此等。荷尔德林〈人，诗意的栖居〉原诗是这样的说：「如果人生纯属辛劳，人就会／仰天而问：难道我／所求太多以至无法生存？是的。只要良善／和纯真尚与人心相伴，他就／欣喜地拿神性／来度测自己。神莫测而不可知？／神湛若青天？／我宁愿相信后者。这是人的尺规。／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的安居于这块大地之上。我真想证明，／就连璀璨的星空也不比人纯洁，／人被称作神明的形象。／大地之上可有尺规？／绝无。」灵魂的洁净才能接近诗意。狗苟蝇营者，虽有门前青山、屋后绿水，壁挂山水之画，柜存玉石之器，其身家或拥农庄大宅，或卖古玩字画，然其何曾有诗意之栖居！

　　十一城的发展步伐虽有不同，但朝向大都会的目标却是一致。城市的商业与文化

       模式总是大同小异，其经验可以互通。二十一世纪的诗人在巨大的危墙下走过，其身影应是优雅而高尚的，有异于达官贵妇的乘车牵狗。唐时长安（今西安市）文教最盛，波及四邻。开元五年（西元717年），日本诗人阿倍仲麻吕〈晁卿〉来长安求学，学成不归，并历任左拾遗与安南都护史等职。到天宝十二年（西元753年）回国时，遇台风溺死。当时李白曾写下〈哭晁卿衡〉一诗悼念：「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诗歌力量总是待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彰显，这与科技讲求瞬间结果、营商讲求短期翻本，完全是两回事。九加二联手，幅员更广，优秀的质量建基于庞大的数量上。今后大湾区诗歌，在编选《大湾区年度诗歌选本》《大湾区诗歌排行榜》等系列丛书时，应特别注重质素，去私欲人情，存优秀精粹，如此今后大湾区诗歌便如一艘清醒的醉舟，其成就必更为拔高，航于大海浪涛，而触目于全国。

 （2023.8.25凌晨4:05婕楼）

      秀实：创婕诗派，有诗集《步出夏門行》，诗评集《止微室谈诗》等三十余种著述，並编有《当代华语诗歌300首》《當代台湾诗选》等诗歌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