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的故事

吴刚

小时候，我们管游泳不叫游泳，叫“划水”。

小时候，我们大冶县城有好多湖，现在记得起来名字的有“尹家湖”、“三里七湖”、“刘家湖”、“红星湖”，还有“胡家塘”、“粪垱池”等等，当然最有名的还是“大冶湖”。

我就是在大冶湖学会划水的。

之所以叫划水，是我们这些孩子在水里的动作跟划船一样：头在水面上，两手在水里两边划，两腿使劲蹬。它既不像狗刨式，两手往怀里捞；也不像蛙泳，头在水里一上一下，忽隐忽现，两手笔直往前伸，双腿跟青蛙一样并拢和分开。

在野湖里学会野泳的，都是从划水开始。

我们家离大冶湖大概只有300多米。那个时候上放学是没有人接送的，这就为我们这些孩子提供了广阔的自由空间。从6月份开始便心驰大冶湖了，要么中午草草吃完饭，几个小伙伴相约来到湖边；要么下午放学后大家赤条条地跳进湖里。在不知道呛了多少水后，大约在11岁左右我终于学会了划水。

随着划水的延伸，我们还学会了跳水、踩水、潜水等水上“功夫”。

划水这个活儿一旦学会便终身不忘。但人到中年，待我把划水当健身时，发现划水这个动作确实太原始了。

年轻时吃老本，根本不晓得锻炼，每天胡吃海喝，熬夜赶稿或值班，直到2003年单位组织体检，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身毛病，什么脂肪肝、颈椎病、高血压、动脉血管硬化等都如“约”而至，这才痛下决心锻炼身体。

在医生的建议下，我开始游泳健身。待我有一天下班后兴冲冲地来到老电厂游泳池时，顿时傻眼了。

但见25米长的泳池里，人游鼎沸，水花四溅，人如游龙，腾若飞鱼，个个争先恐后，搏水前行。其泳姿要么是蛙泳，要么是自由泳，要么是仰泳，甚至还有蝶泳，唯独没有看见第二人有我这个“身怀绝技”的划水泳。

在明显缺乏自信的僵硬表情中，惶恐地下了水池，刚像划船一样伸出两手时，旁边泳道上一位老大哥领导认出了我，连忙叫我的名字，他可是游泳高手，早就听说他泳池的功夫了得，他关切地问我会什么游泳姿势，并叫我游他看看。我当即羞涩地钻进水里，像小时候一样玩起了潜水游戏，待我实在憋不过气头伸水面时，他还在笑眯眯地看着我，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能够憋这么长时间的气。我差一点又沉到池底······

相形见绌不说，关键是速度起不来。刚开始那段时间怕丢人，我专门在晚上到泳池，游了一两个来回便气喘吁吁了，两臂酸痛，心跳加速，头昏脑胀，双眼发黑，这是典型的缺氧表现，俗称“用力过猛”。

于是重新学游泳，首先学习蛙泳。蛙泳的要领口诀“划手腿不动，收手再收腿，先伸胳膊再蹬腿，伸直并拢飘一会。”我倒背如流，但还是收效甚微。

这时，热心快肠的王师傅出现了。他本人就是个传奇，年轻时在我市一家大型企业任采购员，走南闯北，风光无限，但一场大病差点夺去了他的生命，用他的话说是：捡了条命回来。于是保命要紧，提前病退。从此他就迷恋上了游泳，每天都戴着脚蹼、手套以惊人的速度鹤立于泳池。70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他耐心地在池边对我言传身教，几个月后我就信心满满地在大庭广众下游起了蛙泳，且可以一口气不歇地游完1000米。

这样的户外标准泳道游起来一定很酷

游泳是件快乐的事，但也是最枯燥的运动。一跳进泳池，便是一个人的世界，在水里思考也罢，回味也罢，快快游完1000米，起身走人。

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每个行当都有圈子，况且那时偌大的黄石市区就只有两三个游泳馆，相比之下，老电厂游泳馆还算是大一点的。游而久之，便认识了诸多泳友，三毛就是其中一个。

三毛从小就受过游泳专业训练，蛙泳、自由泳、蝶泳、仰泳样样精通，属于那种业余中的专业游泳健将。

我和他原来并不相识，在泳池边一聊，竟然是同一年兵，再加上经历相似，志趣相投，立马就“相见恨晚”。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我和三毛前后脚到了更衣室，此前门卫就告诉我们临时停气，没有热水洗澡，泳池水温也只有15度，但既然来了，就要游之，尽管整个游泳馆只有我们两人，我和三毛还是相视一笑，先后跳进了水里。游了几个来回后，身体就慢慢发热了，没想到水温低游起来更轻松，在25米长的泳池游了25个来回，即1500米。我们来到洗澡间打开水龙头，流出的是冷水。三毛死死盯着我，大约看我是否有勇气洗冷水澡，我也抱着同样的心态望着他，最后是我俩同时跳跳蹦蹦地洗完了澡。

自那以后，我俩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而且又“跨界”发展成为了战友、驴友和酒友。到现在，我们每年要出行远足两次以上，每隔十天半月的必须一聚。

我和三毛又远行了

很庆幸通过游泳结识了一众泳友，再加上跑友，让我的退休生活变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

泳池游泳是谓健身，大江大湖游泳才叫挑战，与其说是锻炼身体，更不如说是锻炼意志。

有一年的周末，我和几个朋友相约王英仙岛湖，过去在这里游泳老是在几个岛之间来回漂流，嫌不过瘾。于是，一大早我一个人便朝着仙岛湖对面的悬崖峭壁方向出发了，据说那座山是属于咸宁的，看起来好像只有3公里左右的距离，这点距离我是很有把握的。

仙岛湖一瞥

仙岛湖的水清澈见底，水下水草飘荡，水上绿水青山，天空蓝天白云。人入水中，优则游哉，在充分体验水的温柔和力量之间感受酣畅淋漓的快意，这世间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一路搏浪前行，又是蛙泳，又是自由泳，又是仰泳，最后还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双手划水。还别说，在大湖里游泳，划水比其余泳姿更实惠。总之是拿出了自己学会的十八般武艺，气定神闲地朝着主航道游去。

似乎是游了一个半小时，怎么还是没有到悬崖之下？又游了近一个小时，到了仙岛湖的主航道，来往船只络绎不绝，我奋力向悬崖峭壁游去，终于到了山脚下站立休息了一会儿，便往回游了。然而，从水里望对岸，都是星星点点的小岛，我却看不到我下水的地方。越往回游越不识回家的水路，心里一着急，原本劲头十足的精神跟身体一起顿时蔫头耷脑了，此时我已经在水里泡了近4个小时，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手上好像也起皮了。游到边上一个小岛停留，用手搭在额头上，故作瞭望状，其实啥都看不见，无奈只好往大致的方向继续游，待终于到了岸上，才发现上错了岸。这里离我住的酒店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只好叫了辆摩的，风驰电擎地赶回酒店。此时已是中午一点多了，满屋子的人都在焦急不安地等待，他们甚至还叫了快艇到湖面上寻找，一直没有消息，只怕都以为我葬身湖底了。那次我母亲也去了，她老人家一见面就哭着嗔怪我：“以后再莫叫我一起看你游泳了，担惊受怕的受不了呀。”

记得有年8月份的一天下午，下班后我约了两位泳友一起到四棵水库游泳。那天很热，下水后冰凉的库水浸在肌肤上觉得自己有点幸福得过头了，昔日皇帝老子也没有我这样自由自在呀！他们敢在夜幕降临时独游水库吗？说到天黑，天还真的就黑了，当我游到水库中间时环顾左右，那两个泳友竟然还在湖边磨磨唧唧，不知是下水上了岸还是根本就没有下水。这时，旁边山坡上有忽明忽暗的火光，鞭炮声此起彼伏，我猛一激灵，突然想起今夜是中国的传统“鬼节”：中元节！大鬼小鬼这几天都要出来收钱，昨天我还回老家烧了纸的。这一想，我身上顿时汗毛竖立，全身发抖。大凡每个水库都会淹死人，这些远去的魂魄看到有人竟然跟皇帝比幸福，还不找其要钱？想到这里，我更加颤抖不已，连忙张开嘴想唱首歌给自己壮壮胆，结果一张口就扎扎实实地灌了一大口水。此时我又似乎觉得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一样，动弹不得，难道真是水鬼缠身了？壮着胆子往下一看，原来是被水草缠住了。无奈之下，我用尽吃奶的劲，竭尽全力，奋力往岸上游去，估计彼时的速度已达到每百米1分30秒左右，绝对破了自己的纪录。回到岸上，我脸色苍白地跟同伴说道：赶紧打道回府。事后，在大排档宵夜时，这两个“猪队友”悄悄地跟我说，他们都知道今夜是中元节，但哪知你晓不晓得？否则你会赶这个时间去跟水鬼发钱？

游泳的世界很精彩，也很刺激，特别是在大海里畅游，更觉人生弥足珍贵。

自爱上游泳之后，每逢出差我都会带上游泳装备，尤其是到沿海，更是逢海不漏。

海上冲浪，背后就是停泊的海轮

今年6月，我和三毛等一拨同学战友一起到西沙旅行。在三亚中转时，我们特意选了家海边酒店。第二天清早，海上风平浪静，我和三毛兴奋地扑向大海，大概是快到轮船抛锚的海湾了，我们停了下来，边慢游，边踩水，边聊天，畅游加畅谈，愈觉人生真畅快，全然忘记了海滩上另一拨伙伴。他们站在海滩上怎么也找不到我俩的人头，身影就更看不见了，我和三毛谈兴正浓，从国际说到国内，从过去说到现在，从天上说到地下，总之是在海里漫游了一个多小时，待我俩意犹未尽地上岸时，那两个老伙计正准备报警呢。

这样的海水会极大地挑起游泳的欲望

游泳就是这样，总是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2022年9月15日，是毛泽东主席视察黄石畅游长江64周年。黄石长江游泳俱乐部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组织泳友开展横渡长江活动，以此缅怀伟人的丰功伟绩。此前我和三毛一起参加了一次，这次不同的是，先在上窑码头下水，游到江北的滩涂玩泥巴再继续横渡到西塞山脚下上岸，全长大约7公里。

长江游泳队的部分队员

玩泥巴是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在大冶湖畔的青龙山塔下面，周围都是那种滩涂的泥巴，和泥之后捏出来的驳壳枪、左轮枪，再涂上黑色的颜料，拿出来逼真得让小伙伴连连举手，这种穷得只剩下快乐的儿时回忆让我一直神往。

下午两点，我们一行准时下水，长江游泳俱乐部是一个民间组织，其成员有近100多人，个个都是高手，基本上一年四季都在江上漂，每天畅游一次长江对他们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了。绰号“崔大炮”是他们的头儿，身体健硕，通身黝黑，光头赤脚的不是游泳钓鱼就是在游泳钓鱼的路上，喝起酒来半斤是最低标准，他也是当兵出身，性格豪爽。我和三毛，还有老李每年都要参加一到两次他们的聚会。

畅游长江

好像就我和三毛、老李没戴脚蹼，我们仨一板一眼地在长江上奋力挥舞蛙泳、自由泳等泳姿，他们这些“江上漂”则气定神闲地趴在跟屁虫上，优雅地蹬着脚蹼，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表演，再不然趴累了，就下水“通通通”地舞着脚蹼游到前面等着我们。在这种轻松的氛围里，我们一行到了江北的散花洲玩起了泥巴。

三毛、大炮和我一起玩泥巴

我和三毛

当然不是小时候的那种挖泥巴、和泥巴，而是大家都滚在泥巴滩涂上，全身抹上泥巴，然后往长江上奋力一跳，这种久违的童趣着实让人兴奋不已。

继续横渡，到西塞山脚下安全上岸。三个半小时的畅游长江纪念活动，在恋恋不舍中结束了，但这种快乐、这种单纯、这种不带任何功利的感情却永远留在我们的心间。

长江一角

我从2003年开始学习游泳到现在整整20年了。每次只要到泳池少则1500米，多则2000米，当初如“约”而至的这病那病，如今基本不见。在泳池，在江湖，在大海，我充分地享受着游泳带给我的快乐。

其实，人生就像游泳，浮沉进退都是常态。劝君学会游泳，方得一生快乐。

最后还是用伟人的那句气势磅礴的诗作结尾吧：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作者简介：

吴刚，一个喜玩且爱动手的退休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