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岩波,原名李重远。中国中生代实力派作家。历任部队战士、机关处长、实体公司经理、国家级大报特约记者、行业杂志副主编、职业作家等职。南开大学哲学系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加拿大中国笔会会员。曾出版长篇纪实文学《风雨毛乌素》、中短篇小说集《翡翠扳指》《多伦多华人》,散文随笔集《爱在哪里》,长篇小说《理想国》《红星谱》《1943,黄金大争战》《地下交通站》《今夜辰星璀璨》《我把青春献给你》《开锁》《古玩圈》《孔雀图》《狼山》《鸽王》《成色》《饮食男女》《职场眩爱》《离婚男人》《那年那些兵》《暗战》等20余部,逾600万字;歌词《延安情》《握住母亲的手》获全国大赛银奖,《天津民谣》获全国大赛金奖。长篇纪实文学《风雨毛乌素》入选国家新闻出版署《2022中国农家书屋重点推荐书目》,入选中宣部、农业农村部《2022中国农民喜爱的百种图书》。长篇小说《男上司与女上司》获2011“长江杯”现实文学类季军奖。长篇小说《女市委书记的男秘书》于2011、2012两次入选《新浪中国》“官场商战好书榜”前5名。短篇小说《父与子》获贵州文学“2015年作家100强”。小小说《健忘症》入选2011“中国首届闪小说大赛优秀作品集”,入选“当代世界华文闪小说精品文库”。散文《阿岗昆和毛乌素的两个中秋》获2021加拿大加中文化交流协会“特别荣誉奖”。长篇小说《成色》《地下交通站》《离婚男人》《今夜辰星璀璨》《古玩圈》为天津人民广播电台保留节目。有关论文获21世纪中国改革发展论坛优秀奖;入选“新华文献”丛书《让历史告诉未来》。《多伦多华人》获中国侨联(台湾)2021年“著述佳作奖”,被米国国会图书馆、加国多伦多大学图书馆、米国杨百翰大学图书馆、米国俄亥俄州大学图书馆收藏。多部作品行销海内外。
【纪实文学】国际打工仔(三)
作者 岩波
海外中国打工仔一年共寄回国640亿美元,居世界第二。2018年05月03日 07:55。来源:中国侨网。中国人出国“打工”都喜欢去哪呢?据世界银行2016年数据,以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日本,韩国及东南亚等国为多。还有一部分在非洲。严格地说,打工的华人已经遍布世界很多国家。
——题记
======================================================
【第二集读者反馈】
天津作家雨甜:写得很好!
天津教委退休处长解书明:这回陈淦昌与龚萍加了微信,估计不久的将来陈淦昌要去德国见龚萍了!
天津知名画家王佩翔:喜读纪实文学《国际打工仔》,平易、真切,生动、感人!期待后续。💐 💐
天津知名画家田军:《国际打工仔》我非常喜欢!
河北省退休干部绳兰柱:无论置身何处,生活都不容易,关键看个人以何种心态应对!
老战友王世宇:“打工仔”,写得真好!
(四)
陈淦昌在不断的跳槽和思想矛盾中捱着时光,不觉已是隆冬季节。多伦多风雪频仍。女儿家的房子在一座公寓楼的16层。大雪过后,陈淦昌在周日休息那天上午看到了“郊狼”(北美特有的动物,狼的一种)!地点就在他家公寓楼旁边的运动场一侧。体型与中型犬类似,棕红色皮毛,尖嘴尖耳,体态与草原狼一样。他是出来喂猫看到的,起初以为是狐狸,但又觉得狐狸没有这么大身量,他大脑“轰”地一下子:“这是狼!”便立即止住脚步,心脏砰砰乱跳,眼看着这只狼寻寻觅觅地游荡而去。他担心身边的猫变为这只狼的一顿家常餐。而这只猫也是流浪猫。那天上午,他抽着烟看到楼下对面的垃圾站库房的门缝钻出一只猫来,身量较小,像是不满一岁的幼年猫。他的杂志副主编的职业让他接触过很多资料性、趣味性文章,对猫的种类多少有些了解,这只猫应该是“美短”,近似狸花猫,但身材和四肢比狸花猫略短,浅灰色,额头有深色竖纹,身体和尾巴有环状纹。一次没太在意,二次就觉得蹊跷:它咋会天天从库房门缝出出进进?而且,它经常一跃而蹿上至少一米五高的金属垃圾箱觅食。垃圾箱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剩菜剩饭,一般还都有塑料袋包着,能觅到什么?从它瘦弱的小身板,陈淦昌看到了危机:如此风雪交加的寒冷天气,它一定正在饥寒交迫!
早先的职业生涯让陈淦昌心地柔软悲天悯人,看不得这种情况,尤其加拿大人都宠爱动物——初到加拿大,女儿就对他叮嘱,一定要爱惜动物:小区里一个亚裔(陈淦昌不想听到这个人是亚裔,但偏偏就是)捉到一只加拿大鹅(大雁),杀了褪毛炖肉,被邻居举报,被判了六年徒刑。这件事让他很受震撼,终生难忘。一声长叹以后,他立即下楼去到宠物商店购置了好几个宠物猫进食用的猫食盆,一大袋颗粒状猫粮,一大摞小圆盒的猫罐头。从此以后,每天早上一次,下午一次,陈淦昌带着猫食和清水开始了喂猫行动。他观察到,这只猫只要喂过,就不再出来游荡和觅食,只是偶尔出来一次大小便。因为喂食,他得以近距离观看“小灰儿”,它圆圆的脸庞,面目俊朗,两只大大的杏核眼炯炯有神。只是因为营养不良而身体瘦弱,毛发不整。它的生活大本营就是那间库房,别处哪都不去。这都是宠物猫的习惯,吃饱后会安安静静呆在一处睡觉。陈淦昌推想,这肯定是谁家的宠物猫走失或被抛弃了。便连连摇头。
多伦多的天气很不规律,进入三月的春季以后,天气应该转暖,但实际上风雪交加的天气却十分频繁,让陈淦昌心疼藏身垃圾站库房的那个“小灰儿”。“小灰儿”这个名字是他起的。库房的大门是上下拉动的,清洁员进进出出以后都会给“小灰儿”留门,就是在门的下部留一道缝,足够“小灰儿”出入而不拉到底。自从喂上“小灰儿”,陈淦昌每天晚上都会站在阳台朝那道门缝观看,因为一到晚上库房里的灯就会亮起来,如果“小灰儿”出入便可看到,他既希望“小灰儿”出来大小便,能够目睹一眼;又不希望“小灰儿”随便乱跑,因为外面的世界充满不确定性。果然,一天晚上,陈淦昌看到一只小浣熊弓着腰走进垃圾站,正在觅食,翻找掉在地上的垃圾袋,恰巧“小灰儿”从门缝钻出来,大概是大小便,不出来不行。小浣熊发现了“小灰儿”,立即在垃圾站的小院里追逐起来,“小灰儿”在慌乱中忘记钻进门缝,而在小院里四处乱窜,十分惊慌。陈淦昌急忙穿上外衣,拎了拖把下楼,要赶走小浣熊。可是,当他气喘吁吁赶到现场,早已一切风平浪静,小浣熊和“小灰儿”都没了踪影。“小灰儿”是不是回到库房里面了?不得而知。他只得惴惴不安地返回了。转天一早,他照例去垃圾站库房门缝处送猫食和清水,然后蹲在稍远的一处等待,果然,“小灰儿”小心翼翼地接近食盆,吃起来。还好,没出意外。
但是,几天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陈淦昌前来喂食,而“小灰儿”迟迟不来进食,早上送去的猫食直到晚上也完好摆在那里。他着急起来。转天一早,他守在垃圾站,见到清洁员来了,急忙讲明情况。清洁员是个会一点中文的阿拉伯裔的年轻人,态度诚恳但也坚定:“小灰儿”有可能去地下车库了,因为垃圾站库房的后门连着地下车库;但是,地下车库不允许外人进去,除非你在里面存了车。陈淦昌只得苦着脸求情。但对方听不懂他求情的话,只是用一个指头在他眼前一个劲划来划去:“No!no!no!”陈淦昌无奈,只得站在车库门口一声声地叫着:“小灰儿!”“小灰儿!”焦灼的心理难以言表。因为,“小灰儿”已经24小时没有进食了。
铩羽而归以后,陈淦昌站在阳台等候,眼睛始终盯着楼下对面的垃圾站那个小院。这段时间他还没找新的工作,正好有闲空。晚上,他照例端了盛满猫食的猫食盆和清水前往,在门缝下面看到原先的猫食盆已经干干净净——这么说,“小灰儿”已经兀自返回并进食了!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把新的猫食盆摆好,收走空盆,然后蹲在不远处等候。转眼工夫,“小灰儿”果然前来进食了。一场虚惊终于过去。但是,转天一早,他正在阳台抽烟时,发现近日遇到一次的“郊狼”再次出现了,而且也在垃圾站周围转悠。郊狼的体型和力气都足够大,若与“小灰儿”相遇,只一口“小灰儿”便会毙命。但此刻陈淦昌也不能擅自下楼独斗郊狼,因为,自己也未必是郊狼的对手。只能心情忐忑地捱着时间,祈盼“小灰儿”此刻千万不要出来!终于,郊狼没有觅到食物失望地走了。他赶紧端了猫食盆和清水下楼去。
这样天天提心吊胆不是办法。他到“华咨处”求助查询“宠物救助中心”,总共查到三处,两处是公立的,但都“满员”,不再接收了;一处私立的刚好有一个空额。陈淦昌赶紧自报家门登了记。然后继续请求“华咨处”帮忙查找哪里能借到抓捕流浪宠物的笼子。于是,笼子也借到了。笼子是粗铁丝编的,十分规范,里面放好诱饵以后,宠物走进去踏上一个踏板,后面的尾门会“咔”一声自动关闭。对宠物没有丝毫伤害。所有的前期工作都做妥以后,陈淦昌在“小灰儿”需要进食的时间拖延了两个小时,让它更加饥肠辘辘,拎着笼子下了楼。到了楼下,却见“小灰儿”饿得跑出了垃圾站小院,在外面转悠。陈淦昌便喊:“小灰儿!”“小灰儿!”这是熟悉的送饭来的声音,“小灰儿”闻听便往垃圾站库房门口跑。它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陈淦昌安放好笼子,打开尾门,在里面放好猫食盆,然后蹲在不远处等候。果然,“小灰儿”先是狐疑地围着笼子转悠,然后被猫食气味吸引,犹豫不决地钻了进去。
为了顺利完成这次行动,陈淦昌放的猫食是“小灰儿”最爱吃的、气味最香的猫罐头。当笼子尾门如约“咔”的一声响,陈淦昌走过去。“小灰儿”十分害怕,在里面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并“啪啪”地拍打笼子。陈淦昌按照提示,用一块黑布蒙住笼子,于是,“小灰儿”安静了下来。他拎起笼子,装进女儿汽车后备箱,由女儿开车朝着“宠物救助中心”疾驰而去。这个救助中心是刚刚搬家而来的一处住所,三层的独立别墅,就在路边,周围都是田野。从他租住的公寓楼开车到这里,需要40分钟。在这里工作的六七位大姐各人种都有,全是有爱心的义工,为首的所长叫Donna(唐娜),是年近八十的一位白人大姐,絮絮叨叨地跟陈淦昌讲了很多事关这项工作的各种难处。要求陈淦昌预先缴纳200加币(相当于1100元人民币),以后每个月缴纳25加币,直至来人领养小灰儿。陈淦昌脱口而出:“能不能商量一下价格?”白人大姐身边冷不丁挤过一个身材佝偻的白人瘦老头,鹰钩鼻子窝眍眼,蓝灰色眼珠,看年龄似是白人大姐的弟弟,他用英语说:“估计到你们会嫌花钱多,土拨鼠!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女儿听懂了,拦住他的话头:“我们不是土拨鼠,既然做好事,就干脆做到底。”马上掏钱,还把家里剩下的多半袋猫粮和一大摞猫罐头,悉数赠给救助中心。还撺掇老爸和唐娜合影留念。
回来的路上,他问女儿,我们是不是作茧自缚?女儿说,谁让您多事呢,那么多邻居都看到了小灰儿,虽然有人也去送一点吃食,可谁都没动救助小灰儿的念头。人家还不是不想作茧自缚!因为打工的缘故,陈淦昌知道挣钱不容易,而身边的邻居也都不是富人。他刚才看到救助中心的屋里有很多体量宽大的笼子,里面都有不同品种的猫,还有散养的猫在身边走来走去。义工大姐们在辛勤工作,忙忙碌碌,室内没有一丝不洁净的异味,四处全都清扫、揩拭得干干净净;一度烦躁的小灰儿来到这个环境,竟然十分适应地安静下来。想到这一点,陈淦昌也算得到一点安慰。
(五)
这时,他通过中介,又来到一家“生肉厂”打工,这是一家把生鸡肉切成条和块的厂子,核心是一帮女工手持一把快刀在一个个案子上切鸡肉,其他部位都是为其服务的。陈淦昌的工作就是把女工们切剩的下脚料用塑料箱子端到一个更大的箱子跟前,倒进去。但一塑料箱子下脚料连汤带水足有三四十斤,陈淦昌端到十来箱,便汗水淋漓了。他在这个厂干了三天,累得没法支撑,遂告辞,重新找工作。又找了个“熟肉厂”。这个厂是前一个厂的下家,两个厂属于“姊妹”关系。这个厂的任务就是把上一家的切好鸡肉经油炸后打包装箱。各车间全是流水线,传送带哗哗地走让人眼晕,陈淦昌干不了流水线的活儿,只得去最后一个环节打包码垛。这种活儿没人愿意干,只能由新手来做。一个纸箱18公斤,那可是36斤,需要不停地搬来搬去,码好一人高的一垛就来人用手推车运走。陈淦昌每每码到最上层一人高的时候,把36斤的箱子举过肩膀,便力不能支,需要使出吃奶的劲,此时就感觉脖颈的肌肉生疼。他想试试自己的潜力,忍了下来。可是,中午吃饭时,他因为是新人,总是被别人抢了座位——他的书包就在休息室案子上放着,他去到微波炉跟前热饭,回过头来位子就被别人占了。他又搬来一把椅子,挤在一个空隙里。
第二天仍旧如此。主管是一位华人大姐,五十来岁,为人和气。但有点贪小。大姐也在陈淦昌这案子上吃饭,她坐在一头。挨着她的是个流水线上的女工,二十七八岁,陈淦昌不知她姓甚名谁,只知她的外号叫“小核桃”,大约一米五的身高,团团脸,圆圆眼,人中长,下巴短,耳朵小得戴口罩总往下掉,总是披散着头发,只有两只眼睛十分灵活,总是骨碌碌乱转。怎奈因为描眉画眼(纹着黑黑的眼线),在陈淦昌眼里属于“低俗的讲究”。在吃饭时她会换成拖鞋。因为在车间里必须换上厂里提供的高腰胶靴,穿这种胶靴难免出汗,尤其汗脚。大家吃饭,她穿拖鞋,“亮”脚丫子,必然让大家跟着闻酸汗味儿。但她就坐在主管大姐旁边,一会儿给大姐递一罐酸奶,一会儿给大姐递个粽子,让大家感觉她与大姐关系不一般,所以,她干什么谁都不吱声。她见陈淦昌又“挤”进这个案子吃饭,便怒斥:“你这么大岁数算个什么玩意,非往里挤?快滚一边去!”一个“滚”字,让陈淦昌的心凉了一半。此时大姐一言不发,只是专心吃着“亮”脚丫子女工的粽子,陈淦昌就感觉,这个厂子风气不正。不仅对新手不尊重,还对年龄大的员工看不起——难道我没干到位吗?什么时候给你们掉链子了?这个厂子的老板是加拿大白人,雇的技术人员全是印度人,他们从来不过问用工问题,只是一门心思专注质量、产量,追求利润。陈淦昌把吃了一半的饭盖上盖子,装进书包,换了鞋,走近让他滚的女工身边,对她耳语:“你可也是华人,我劝你自爱一点!”转身离去。但他出了厂门感觉后背阴凉,脱下衣服一看,被人泼了一股子菜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