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鼠坚强
文/谷树一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天黑,我回到家。妻子见我的第一句:浩浩死啦。我迟疑了一下,走到鼠笼旁,蹲下身打开了那小小的铁门。果然,浩浩的身子已经僵硬了。妻子估计浩浩上午就死了。家里白天我俩都上班,没人,谁也不清楚它什么时间走的。
前年底,闺女放假了,与她同时归来的,还有一只被她快递回来的小仓鼠。妻子给小仓鼠取名:浩浩。小浩浩从此成了她俩的贴身小伙伴,浩浩的吃喝拉撒也是她俩轮流照顾。买猫粮,清理鼠笼子,都是闺女在管。每次看她不厌其烦用湿布轻轻擦拭浩浩睡眠用的陶罐,我都有点小嫉妒。是啊,对我俩都没这么认真过。

她俩晚上会把它抱到床上,变戏法般摆弄它。浩浩也费,能从书架的底部爬到最顶端,掉下来继续爬。我脱下毛裤放到床上,它能从一条裤管钻进去,又从另一条裤管里爬出。趁人不注意,溜到床底下,沾着一身灰尘出来,转动着如豆般的小眼睛。我们看它‘’胖‘’了一圈还一脸无辜的样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晚,我忘记带上卧室门,浩浩不见了。她俩找遍了屋里各个角落,愣是没有浩浩的踪影,娘俩轮番对我攻击。结果,半夜妻子上厕所时,在厨房发现了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浩浩。幸亏找着了,否则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谁知三个月前,浩浩的腹部长了一个肿瘤。这个小生命怎么和人一样,躲不过疾病的困扰?来世上一趟,要经历一番曲折,才对得起这丰盈的一生。

以前我半夜醒来,发现它跳跃着轻灵的身子在旋转圈上跑步呢,活力四射。这会它挺着像皮球一样的肿瘤,像怀了身孕的孕妇,不怎么行走了。
浩浩的腹部从中间裂开了两寸来长的伤口,流了血结了痂。晚上,妻子用家里的云南白药涂到伤口上,她给它敷药,它把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它虽不会说话,坚强的浩浩忍着疼痛,让妻子安静地为它涂药,看得我有点想哭。
有天晚上,浩浩把自己的肿瘤咬破了,满嘴是血,笼子里有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球。它不时去吞咽着那个肉球。妻子说等它把肿瘤吃完了,也就不行了。我不忍看下去,回了屋。
果然,再出来时,肉球不见了。不过,它还坚强地活着。它大多时候是躺在笼子里的,你过去碰一下它的身子,它懒洋洋地抬一下头,又继续躺着。妻子坚持每晚给它敷一次药,它依然紧咬着牙齿。一个多月了,家里那瓶云南白药快被它用光了,还是没有换来它的健康。

以前,浩浩的肿瘤大是大,但摸着是软的。今天早上,妻子摸了它的腹部说很硬。仅半天的工夫,它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妻子打开了音乐,循环播放着《大悲咒》,她是为这小生命的亡魂做超度。坐在饭桌前,听着哀伤的音乐,我一点食欲也没有。
饭后,妻子把小浩浩放在一个纸盒里,我拿着小铲子,双双走出了小区。岳父晚年得了脑血栓,卧床十余年。那年冬天,妻子掀开父亲的被子,看到侧躺在床上的岳父后背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吓出了一身冷汗。岳父临走时是受罪受死的。
我俩走到距小区二百米的路边停了下来。我用小铲子一下一下挖了一小坑。妻子蹲下来轻轻把纸盒放进坑里,我又用土填了,隆起一个小土堆。妻子不住地叹息着,我俩站了一会,便回家了。将它葬于此,离家近,想家了回家方便。
作家刘亮程写过一篇散文《很多人没有老年》。起初,我不理解为啥有人没有老年。这小浩浩也一样,正值盛年染了疾病,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它没有走到老年,却给我们玩起了藏猫猫的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