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筛子筛小麦,原来麦子生虫子了。于是,我帮母亲一起把剩余的小麦挪到场院外面的空地,平铺开晾晒。

记忆中,每年无论收成如何,家中必定要存粮。这是大爷和父亲一生的习惯。用来存放粮食的是一个正方形的小粮仓,这是我们全家人从东北搬过来的那年夏天,父亲借鉴北方人存放粮食的方法,和大爷一起建造起来的。

为了防止粮食受潮发霉,粮仓选址在正房东侧一处地势较高、不易积水的地方。处理地基时,父亲浸泡生石灰块取得石灰粉,与黄土调匀,洒水做成白灰土,再用方石做的坯杵逐层砸捣,这样做出的地基异常结实,哪怕用铁镐刨凿也破坏不了。
基础夯实后,大爷把之前留存的青砖和土坯运到现场。父亲丈量青砖和土坯的大小,然后划定粮仓的尺寸,先竖摆青砖,间距匀称,再平铺青砖,形成平整的粮仓地面。这样摆放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遇到降雨,雨水会从竖立的青砖空隙流出,不会积水,二是可以防止老鼠破坏。
粮仓的墙体也由青砖垒砌,作用是防潮防碱。因为条件有限,六七层青砖再往上的墙体就用土坯来填充。粮仓正面上半部分留一个正方形的洞,仅容一个成年人进出。这是取粮入口,安个小门,平时锁住,取粮的时候打开。要是天气潮湿燥热,父亲也会打开小门通风。
粮仓顶部用木头做檩、秫秸做架,最后用麦秸、黄土、白灰和水调成的稀泥涂抹压平,晾晒后硬如砖瓦。粮仓外墙和内墙使用的混合泥略有不同。考虑到内墙要尽可能光滑细腻,父亲用黄土、白灰加适量麦糠搅拌成泥,这样做出来的墙面过多少年都不会起碱脱落。这样,一座有模有样的粮仓就建造好了。麦收过后,大爷和父亲把交完公粮后剩余的小麦装入粮仓。粮仓容积不大也不算小,可以装下近两千斤小麦,按照当时的小麦亩产,大概是五六亩地的产量。
粮仓不仅储存小麦,偶尔也会放些黄豆、小米、黍米,都是用帆布口袋装好系紧,码放妥当。
粮仓里粮食的多少见证着年景的好坏。风调雨顺时,粮仓里的小麦满满地快要溢出来,我们就不用担心口粮问题,甚至可以售卖一部分。
要是年景不好,粮仓里的小麦少得不能再少,大爷和父亲就不会轻易打开仓门,饭桌上的黄面馒头也被替换成玉米面饼子或者窝头。只有逢年过节,我们才有机会吃上一顿白面馒头、面条或饺子。天旱少雨或者发生洪涝灾害的年份,粮仓里的粮食不多,父亲便在粮仓一角用铁钉刻画痕迹,均匀计算安排每月的口粮。
后来,村里规划宅基地,老房面临拆除易址,粮仓自然也被拆除了。这时出现了一种用白铁皮压制而成的铁皮粮囤。最多的时候,我们家有6个铁皮粮囤,小麦储存量可高达一万五千斤。
现在,铁皮粮囤已经退出村里人的生活,不是有更先进的储粮方式取而代之,而是种田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上了年岁的老人没有力气存取这些粮食,只在家里适量留点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出去买,或者在就近的面粉厂存放一些小麦,用的时候拿着账本去提取。
小小粮仓,见证了一段岁月,承载了父辈顽强奋斗的过往。(王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