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庄散记
唐增辉
回家看伯母
昨天,在村子里转了几圈。
除了在田间上拍摄些花花草草,就是看望了几位九十岁以上的老人。年底的时候,一位老人过世了,只留下老奶奶孤独、落寞地坐在屋里,干枯的脸庞更加消瘦了!眼神无光地盯着墙上的照片。我走近了,她才认出了我,拉着我的手,哽咽了半天,核桃般的眼圈里布满了泪光 ,想说两句话……我想,她的内心是孤苦的,儿女们除了提供衣食,可能也不太愿意坐下来,静静地陪她说会话!
伯母,还是很健康,依然喜欢四处溜达,只是背已经像一座山峰,我到她的院子里略坐,要给我泡茶。老人行动已是不便,不想让她劳烦。拉着她坐下,聊了几句闲话,问她身体好不好?她笑答,“疫病好一点,孙女们就都从城里回来看我了!买来好多我爱吃的东西。”临走时,伯母伸出干枯的手,坚持要我捧一捧的枣。
村子里新添的媳妇和孩子,几乎都不太认识。邻居家的孩子,到我家来玩,扬起稚嫩的投,眨巴着大眼睛,问我道,“阿姨,你是谁?”颇有一种“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意思。我笑而不语,问问家里人,才知道是底下家里的孩子。
村里的人,似乎不那么爱打牌了,瞬间冷清了许多。可能是一时之间,凑一桌子的人,实在有点困难。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有的已经在城里安家落户,如今的村子,似乎只剩下老人和孩子。人们更多的是三两个人,走家串户地,闲聊。见我来了,立刻起身,搬来凳子,让我也坐下……
没有网络,孩子早已待不住了,他下载的动画片早看完了,游戏也玩不了了,吵着要回家!想起我们小的时候,三五成群的孩子,随叫随到。玩跳房子,捉迷藏,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有时候甚至还模仿电视剧里的情形,演起“剧本”来,而我通常扮演“公主”的角色。呵呵,实在是稀疏平常的小公主。可如今,寻到同龄的孩子玩耍,竟比登天还难。
也去了曾经读书的小学,很久以前就撤了,没有了学生,如今已是村委办公室了!平常没有人,只有活动时间,有村干部聚集于此,开开会什么的。
学校周围的茶山还在,读书的时候,每到春天,我们都要去采摘茶叶,作为勤工俭学的任务。记得那时候,每个孩子都要完成一些任务,需要送学校后勤人员称量。有时候,我们实在不想再干活了,就偷偷往里面放石子,充重量。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会如此这般使坏?
还要走走么? 嗯,留下。再走走,继续寻访那似乎再也回不去的村庄。
记忆中的鸢尾花
“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年的清明节却没有那么应景,艳阳高照。
回到村里,依旧喜欢到处转转。看看后山的茶山,欣喜地采摘一些新茶。
屋前屋后的鸢尾花已经开得很绚烂了,尤记小时候从同学家里带回来的情形,后来栽下去,也没有大管了。同时栽下的还有月季花,凤仙花,只是她们早已不见了踪影。我以为鸢尾花也会灭绝的,不料她的生命力极强,不仅占满自家的领地,而且还翻越了邻居家的院墙……父亲大概嫌弃她们太嚣张,曾经要下决心铲除,连根拔起,把他们晒在山路两旁!不想,她们非但没有死,反而在新的地方生根发芽!自己家门口的花自然也没有绝种,来年的春天,依然开出绚烂的花。我们就不再去管她,随性吧!我却很喜欢鸢尾花,每每回来,都要精心拍摄一组照片,引来一阵艳羡,直呼“好美呀”!巧合的是,在几十年的岁月里,我一直以为她是“蝴蝶兰”,是圈里的朋友纠正了我的说法,她是“鸢尾花”,梵高笔下的鸢尾花。
第二天早上,去老田家吃米粉,只觉得店里冷冷清清,老人家端着饭碗从里面出来,已经满天白发,一年的时间已格外显得苍老。看到我来,似乎有些意外的欣喜,“老师,我家的老伴去了,店已经不开了”!我有些意外,也有点遗憾,说道:“再没有人能煮出你家这么地道的米粉了”!
村里的两位老邻居已经走了。到伯母家看看,九十多岁了,她的情况似乎大不如从前,一个人围着围兜,喝着汤,汤都撒到了围兜上……我去叫她,只管答应着,却并无其它。我略坐了一会,便怅然离开!
隔天我们又给父亲上了坟,踏着幽静的山间小路,往年的悲戚似乎已经不在了,原来任何感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上完坟,我便带着孩子们在山间挖起了竹笋!
漫山遍野的竹笋!
再也回不去的村庄
九十岁的老伯母,最终没有扛过这个冬天,没能迈过2023年的门槛。乡里的流水席摆了几天几夜,外出打工的乡亲们都赶回来帮忙,送葬的队伍也延绵了两三里。儿孙们也很孝顺,特地请来了施工队,开挖了一条上山的路。乡亲们纷纷称颂:“老嫂子此生值得”。最后告别的时候,我们选择了在新年的第三天,期待老人在天堂里可以看到2023年的朝阳。
村子里几个九十岁的老人陆陆续续地都走了,这是自然的规律,也有躲不开的宿命,在疫情结束的时候。
前段时间,又去镇上老田家吃米粉,老田走了,米粉店也关张了,很想念他家米粉的味道,几十年的老店。老田家的妻子,眼神迷离,似有悲戚。以前,老两口总是吵架,老田罵起人来,不留情面。老太太耳朵不好,老田就加大嗓门来骂。奇怪的是,这竟没有影响他们家的生意,尤其赶集的日子,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也没有影响夫妻俩的感情,老田妻子的伤心也是真的。
前两年,一个好朋友走了,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为此,我也伤心难过了很久,至今仍时常想起。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我将来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光景。我希望自己还没有老得那么难看,希望是一个满天铺满霞光的黄昏……
作者简介:
唐增辉,毕业于湖南工业大学,现任教于株洲市渌口区明德小学,株洲市作协会员。有作品散见于《文艺窗》《株洲日报》《渌湘》等报刊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