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唱戏

作者：黄海斌  

国庆节的脚步日益临近，太祖戏开幕时密集锣声也近了。出门打工的陆续归来。村口横幅悬起，彩门搭起，红地毯铺起，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村口戏台上的对联格外耀眼，上联：好戏颂党恩国富民强舜日尧天王母献桃祈祖寿，下联：雅词歌双井家和族盛金风惠雨嫦娥捧酒庆丰年，横批：隆重纪念黄氏太祖诞辰暨建国七十四周年。对联切时切事，实在是妙！  

这次做太公生、唱太公戏其实是几代人的夙愿。小时候听父亲讲:在旧社会，湾子小，大家当时都很困难。太祖巡案到我庄，我庄穷，没钱接太祖唱太祖戏。祖人心生一计，把茅厕点着，全湾男女老少都去救火，没人接太祖。四邻想看太公戏没看成，不满，作了句打油诗羞辱我庄，说什么：真黄志，假黄祥，黄安黄石不姓黄。读小学时，邻村同学跑到跟前念这首打油诗，戏弄我，我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暴揍一顿。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唱一回太公戏，雪耻。  

这次唱太公戏，我庄空前团结。所有费用来自于青年捐款。姑娘群也在积极行动，准备百人上路，在十月三号着旗袍打花伞回娘家送夜台，展示黄石庄姑娘的风采。我庄铺红地毯敲大鼓迎接姑娘回娘家，无人机跟进拍摄。到那时，抖音满天飞，黄石庄姑娘将红遍全国。  

要说唱戏，我湾祖上有唱戏的传统。父亲那一代人大多数唱过戏。我家母亲、父亲、二姐三个都唱过戏。我差点当上唱戏演员，读小学时，我父亲夸我长得帅，长高一点是个好小生，把我领到试戏的乐师傅面前，乐帅傅叫我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我胆子小，怕丑，唱不出口，没选上。两个小伙伴开安、学军被选上，很神气，他们两个的拿手好戏是抬轿。没有道具，他们俩把抬轿的动作表演得十分逼真，上坡、下坡让观众也能看得出。母亲唱戏只是听说，大概时间久远，在我没出生时唱过。父亲唱戏，记忆深刻。父亲爱唱戏，平时在田间劳作总爱哼几句。记得他唱张朝忠游四门。唱得特别下神，那本戏他是主角。穿个破棉袄，四处喊冤，没人理，令人落泪。那剧是悲剧，悲剧易触动台下观众柔软的心。父亲那一代人有不少名角。旦角有老鼠爷，男角顶女角，声音动作表演得像极了，看不出男扮女装。丑角有两个——早已上天堂的开德哥和平均哥。堂哥平均为了演好角色，经常在家中排练，并请我父亲指导。演出时一炮打响，顶的纨绔子弟抢亲演得活灵活现。开德哥是老一代丑角，他人丑背驼，是不用化妆的丑角，平时爱开玩笑，演驼子官的角色令人捧腹大笑，至今对他的唱词记忆犹新。每次拜台都是他出场，动作夸张幽默，一下子把全场给吸引住了。老一代小姐角色是小荷婶，人长得好，声音动听，很多看戏的冲着她而来。新一代小姐角色是我二姐、佳玉，唱戏时还没出嫁。小生的名角有两个黄朝平，黄朝胜，他们两个的老婆都是因为他们唱戏唱得好，唱来的。那时候我庄可谓是人才济济，吹拉弹唱的个个出众，开勤哥一人打两种乐器，一只手打锣(锣拉在桌子边)，一只手操钹。小孩觉得很神奇，围观。电工是三眯子哥，叫他唱戏他怕丑，电工他内行。有时唱戏突然停电，他把臭石灯搞亮，比电灯还亮，跑龙套叫上他。化妆师是我二哥朝燃，他没从过师，头脑灵瓜，什么角色化妆得都像。那时候队里没有什么收入，没钱买化妆品，没有画眉的化妆品，他就地取材，用灶孔上的烟墨，没有口红用红纸泡水。更神奇是教戏的李师傅。来我庄招呼养子，教我庄唱戏。他虽然没读过书，不会写字，但是他肚子里装几十本戏。他一句一句的念台词，口授高中生黄国平录下剧本，然后在湾上选角色，手把手的教他们做手脚，甚至锣响师傅也是他。老一辈人大多没读过书，不知道李师傅是怎么教会他们唱戏的。有时候有人到台上演出时，一紧张忘了台词，李师傅躲在帏幕后小声念。搞笑的是，队长兔子哥演强盗角色，他拿把篾笊当大刀第一出场，喊一声:杀老子是曹老大、曹老二！他把第二个出场的台词给念了。第二个出场的曹老二没喊的，灵机一变，高声喊：杀老子是一样！李师傅躲在幕后，哭笑不得。  

李师傅教的是花鼓戏，他同时教三个湾唱戏，是当红师傅。李师傅去世后，我湾请来了鄂州楚剧团的乐师傅。乐师傅教的是正宗楚剧，唱腔好听。他在湾广招年轻演员。堂哥平均、二姐、佳玉等成为新一代名角。每年双抢结束后，我庄都有大戏上演。那时候看戏的人特别多，十里八乡的也赶来看戏，经常挤台口。戏唱得好，有人请。比如陈贵黄志庄、杨桥金家庄都请过我庄戏班唱戏。家门黄志庄打出的招牌是：黄石楚剧团。有些观众还真认为是黄石市楚剧团，说戏唱得好。演出完毕，黄志庄还赠送我黄石楚剧团一份厚礼——舞台天棚及帏幕。  

那时候，队长兔子哥闹唱戏，一呼百应。各家自搬大门门板搭戏台。台上是夫妻，台下是婶侄，也没人指指点点，从没闹过什么绯闻。戏也成了我庄的精神支柱，那时都很贫穷，但很快乐，茶余饭后，屋里屋外，常听见有人唱戏。社员队里出工，干活也特别卖力，不时哼几句。村上的人都想尽快把农活干完，让双抢早日上岸，唱几本戏犒劳四邻。  

后来田地分到户，各忙各的，我庄的戏班悄然解散。  

今天我庄有钱请戏班来唱大戏，得益于党的各种富民政策，也是感党恩。同时也是告慰祖先在天之灵，让他们看到村庄的团结与兴旺，也让活着的老一辈唱戏人享受幸福时光，在家门口安静地欣赏戏曲。

作者简介：

黄海斌，男，笔名海滨小城，中学教师，湖北省作协会员，酷爱写作，作品散见于《芳草·潮》《中华文学》《山东诗歌》等文学期刊。短篇小说《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入选湖北省作协选编的《黄石小说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