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的天。十月的稻子熟了

我持着木枪守着家园

这是平原的村庄

长满果树

果园里悠着花鼓腔

放下草镰的乡亲端着大碗

在月光里歌唱自然与爱情

安居乐业

南风徐来

我盯着神秘的稻穗浮想联翩

想起我的兄长

如何走进硝烟

(他再也没回来)

想起开满花朵的

像收回种子一样

收回我兄长的土地

长着稻子抑或麦子

就要熟了

兄长留下了这根木枪

在我手中

为了宁静的家园

我时刻准备牺牲

游遗爱湖公园

文/王键

人挨着人

一块石头在

另一块石头之上

夏天里蓬勃的事物

涨满我的双眼

它们，还在生长

像这湖里不断升高的

水位

英年中的

芦苇

摇头拍手

它们，吹响了夏日

欢快的笛音

江柳摇曳

最为多情

在一场暴雨后

发起曼妙婀娜的

低语

抬头望天

另一场风暴

像追赶流放的盛事

正马不停蹄地赶来

遗爱湖，像个恋爱中的女子

敞开了衣襟，准备着一场

旷世的相遇

而类似的风流

莫过于

当年东坡先生

询问农稼

的细语：

“秋天里种下的豌豆

如何越过寒冬？”

  注：遗爱湖公园位于湖北省黄冈市，是为纪念当年苏东坡被贬黄州时在黄州的生活和写作而建设的主题公园。

码头

文/王劲松

住在货柜码头

还是人生第一次

橘黄色吊机高高矗立

货柜排列两岸

就像等待检阅的战士

马上出征

码头繁忙

流淌下无尽的汗水

和人生的喜悦

吊车，不断地升降

装货船，来了又去

那么多希望

漂泊在海上

古老的海上之路

散发着铜锈一样的迷幻

亲人挥泪告别

船上船下

都要等待

就像热恋的情人

季节风来了

送上征程

船舱里的粮食和布匹

装满期望

就像企鹅爸爸去远方捕食

为了孩子长大

要经年累月

森林里出走15头大象

从西双版纳到昆明

已经巡游了500公里

这让人类激动而又不安

想想这群呆萌的庞然大物

举起长鼻，踱着方步，

乡间小路上的感觉一定很酷

一路上，乡亲们善良友好

甚至提前准备好了食物

来的都是客，客气啥，

红薯、玉米棒子随便吃

渴了有自来水，请自己打开水龙头

记得节约用水，离开时关上

其实，它们离广州远着呢

也就是说，

跟我的距离几乎没有变近

而我却关心它们的一举一动

仿佛它们端午节后就要走进广州

走进环市东路，

爬12楼，径直走进我的办公室

打开冰箱翻出荔枝和粽子

然后席地而坐

在森林中，它们似乎并不存在

走出森林，它们如巨星走秀

所以说，大象不在森林，

都知道它们出走的原因

但是，我们，要么闭上眼沉默

要么，睁着眼否认

小时候

父亲是家中的神

摔伤时，他成了医生

走累了，他成了马匹

饿了时，他成了厨师

遇上什么难题，

他有求必应，什么都能

现在

父亲成了神龛上的神

摔伤时，我想起了医生

走累了，我牵起了马匹

饿了时，我做起了厨师

遇到什么难题

我上香祈求，他什么都不能

它

还在火的内部

还在水的中央

还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

我必须坚忍着，不动声色

石头还没有碎裂

风铃还没有作响

呼吸还没有慌乱

闪电还没有划过心头

我必须坚忍着，不动声色

当云端的大象终于坠落山崖

当洋底的鸟又开始陌生的飞翔

当忠诚一如既往

我依然必须坚忍着，不动声色

不管多么刚强

是不是有一些灰暗

此刻，我们都很壮烈

试图淘空对方的怯弱

如果不够，就沉默

暴风雨般坠落之后

炉膛的火势升起来

燃烧过后

再一次燃烧

感谢你呵，朋友

你原谅了我的不真实

却让啰唆的生活

在你我之间，多了一份踏实

今夜，趁着炉膛大火

让我们最后一次敞开胸怀

让我们更偏执一些，像刀锋

撕破真理的表象，荦荦大端

直接进入事物的核心

我们不谈爱情，不谈女人

不谈逝去的青春年华

不谈灵魂中的枝枝节节

我们就谈若干年后

谁能捉住那些倒霉的真相

谈谈已经欠下的一切

谈谈未来的债由谁偿还

如果结论相当空洞

那也没有关系

剑走偏锋

让我们带着伤痛

更沉，满醉

然后逃之夭夭

一把熊熊的火

随便点燃

就是热乎乎的燃烧

一碗醇酒

几口喝下

热血男儿

风雪中天涯走遍

一丛花开

开在东篱下

或许没有花香

也怡倦眼

一米阳光

从远方跋涉而来

没有半刻休息

照耀万物生长

好像上一次剪发是为了谁

而这一次

漫无目的

师傅问我这一个月忙了些什么

我怔了怔

问又过去一个月了吗

如今没什么能帮我计算光阴

只有剪一次头发

大概测出流逝的距离

这一次剪发剪掉一个月

和一个你

留下的华发染还是不染

把星星、月亮、道路和日出

都塞进那个大瀑布的梦境中

通向大瀑布的道路跌跌撞撞

或在人们的流传里濒临消失

它是这条道路上始终未出现过

也未破碎过的梦境

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白天

每一个城市的童话

留给大瀑布

那些在城市不能居住的灵魂

暂歇之后又要向大瀑布奔波

深井、河边和城市广场的喷泉

都是大瀑布走过时留下的痕迹

大瀑布峡谷堆积的高度

像天空中呈现的那半张脸

在云巅处飞越过彩虹  

等待那宏伟跌宕的声音如群山到来

从武汉向西走，是蔡甸

从蔡甸向西走，是消泗

从消泗向西走，抵达沉湖湿地

在广袤的江汉平原，向西的

每一步，都会向上一点点

而在这片湿地，脚步是多余的

两万亩芦苇，会把

我和草滩的酣眠，抬上山巅

两万只白鹭，也会把

我和船桨的鸣叫，引上云霄

最惊喜的，

把一颗向上的心，带回沉湖

带回你的面前

想到爱，与被爱

想到春日迟迟

我们被堵在新年旧岁的关口

一个有阳光的下午，我来到湖畔

不敢张扬的风，吹皱湖面

草叶初长，浅黄浮动

一艘轻舟上，有人在撒网捕鱼

轻巧的动作让我一度着迷

湖水的立世之道

亦聚亦散。聚则占地为湖

散时漏网而过。不像水中的鱼

看似游刃有余，却卡于躯骨的坚硬

挣扎于网上。湖边的人

嬉戏、野餐、拍照、

他们收起了生活的困顿，

日子锋芒太多，我们有时需要

一个低沉、开阔的湖和

模糊、黛青的远山

她发微信

说下周末来看他

他很高兴

每天早上对着镜子刮胡子

从星期一开始刮，到星期四

睡上铺的兄弟终于忍不住了：

哥们，你这是咋了

你平时懒得刮胡子

他说，胡子拉碴怪吓人的

心里却说，胡子长了扎人

周末，她发微信

说有事来不了

胡子立马解放了

又长得老长 老长

多么幸运

爸爸的头颅

仍然是远方的田野

一茬一茬的茂盛

等待一次次的收割

我细细地收获

这花白稀少的作物

储藏进岁月的粮仓

在贫瘠的田野里

又播种下等待

每月，选择一天

虔诚又欣喜地收割

多么担惊受怕

我会空手而回

早上八点半

公交车站

候车的人焦急张望

坐车的人摇摇晃晃

一米之外的草地上

一只小黑鸟  跳上跳下

扭动脖子  整理羽毛  

啄食青草

如果不是仔细看清了它的羽毛

我怎能相信这是一只乌鸦

它的欣喜和自由

让车里昏昏欲睡的人

相形见绌

把皮囊的拉链拉开

吞吐着冷暖

梧桐阴下

端坐着

素若菩提

得失了然

因为握不住将来

所以不再被裹挟

无影灯下

反复重叠的过去未来

那些心头热血

在身外喷薄

一次又一次地割开、缝合

思绪被烫疼

瓷器般薄脆的生命

小心翼翼地粘贴着

微不足道的期许

墨色如旧，暮色安然

坐在林子里看瀑布。

想起少年时代，

眼前细细、光滑的竹子，

幻化为父亲高举的竹条，

像车辙一样反复烙进我手心里。

那集中、锐利的疼，让我至今

难以相信竹子是一种草本植物。

竹棍打断后，换成了木尺——

数学课上我用来作图的直尺，

不知是什么木材制成。

它平平、又重重地落在

掌中央，这用于测量的尺矩

带来了不可测量的酸麻之感，

按圆规画出的弧形朝四周扩散。

我一声不吭，想到“草木非人”，

果然可以无情地施加于肉体。

后来，我上中学，父亲改用

更具动物性的方式：他解下

腰间牛皮制成的皮带，抽打我

直至屁股和大腿布满蛇般的鞭痕。

有时是罚站、饿饭，像熬鹰一样

让我屈服。

他就不再打我。也许打人的权力

和这瀑布相似，都源于某种落差。

那些创痛早已不见于肉体，但它们

并未真的消失。今天，当我看到

瀑布携带着不由分说的权力

击打着岩石，那些隐秘的伤痕

就从我身体和记忆里飞出，

随物赋形，让周围每一件事物

都变成创伤的投影：它们化入

田间的牛、林中的蛇和天空的鹰，

或者变成岩石上满布的裂口，

与眼前的竹子、树木重叠为一体。

古老的语言围绕古旧的木桌

用时间筑起一座寂寞的场院

颂歌一般的说书声

填补着一段又一段撕裂的岁月

落魄书生注定要遇见如玉美人

满门忠烈终究会等来沉冤昭雪

尘世间种种沟沟壑壑

总要用无伤大雅的方式去抚平

对一代代的说书者

无论是盲人、

都应该保持足够多的尊重

他们无休无止的流动

楔成日常生活稳定的支点

他们不是神秘的智者

也不是生活的预言家

他们只负责制造绝望和重生

他们不过是传递因果和轮回

声音从最高点戛然跌落

故事在关键处强行中断

这些不是说书者的过错

就像正在经历的生活

注定是一场曲终人散的说书

偶然碰撞出的璀璨烟火

不过是流星划过天际

留给世间最后的一丝孤

金属的嘶吼响彻入海口

额外一份秋凉，

这是难得的清淤季，

卸去经年积重与沉疴之时

会有更宽敞的胸怀，

会有更深蓝的海水涌入，

更多密如繁星的鱼群。

听任挖沙船

灯影中如绸缎柔滑的河水

不停绞动的钢索吱吱作响， 

从水下，

一点点掏出陈腐破旧的河床

现在一阵海风扑面，

同时啊啊地喊出声来

有时候，

心里沦陷在

它们如腐烂的物体

逐渐把我的心湖沼泽化

心情阴暗烦躁

此时，我常想到村边的小河

弯曲狭小的河床

包容了无数的流沙和淤泥

遇到礁石和荆棘

就柔软漫过或绕路前行

一边静静滋润田野

一边流向大海

我羡慕这轻松流畅的状态

多想在我心里烂腐的沼泽地里

开凿出一条潺潺的小河

冲开淤堵在心中的沙泥

无论遇上

都泰然自若

如小河一样坦荡、安静、宽容

又像浪花一样，面对礁石，

任其拍打我起起伏伏的人生

向着目标，不改初衷

不急不缓地流淌

孤独的时候，

累了，随手把它系在柳梢头

月亮是我散养在天空的宠物

时常落到酒盅里，

哪天我走了，

有事没事，陪它走走

彼此目睹已经千万遍

它看我多一些，

那些绿叶，密密麻麻的眼睛

将在很久很久以后，

属于五月的瞳仁才会闭上

坠落成一幅画

看穿我的，

倾心于鸟鸣，

垂至肩了，

恰好能听出三万六千种的清音

和三万六千种的静默

傍晚，

我知道它们

多好，所有的雨里都有声音

那是鸟的另一种鸣叫

踩上去，就能踩准最末的音符

都是一些生动的，如凤的，

尾翼渐渐覆盖大地

海在变，变灰，变青，

五月的漩涡

我们最大的邻居

一边向远方奔去，

一边攥紧后山的脚踝

把浪涛拉扯得很细，很蓝

直至平静下来

迈过高高的门槛

一脚踏入从前的旧时光

镰刀，扁担，晒谷席，

剥落的竹篾沾上了灰，

孩子气的我一路跟着外公

从泥泞的

刨花点燃了土灶间的烟火

令人魂牵梦萦的日子，

它的名字叫童年

青灰色的砖瓦、旧式门楣

再次踏入了另一个时空

承接无根水的天井水缸、

昏暗窄小的小姐闺房、物件陈设

也许曾经的主人

诗书传家、相夫教子，以及

把先祖的姓氏和荣光一代代传下去

而今，正堂上的画褪去了颜色

看风景的人

最终也成了风景

一路上 那些

被几十万或许几百万年时光

剥去坚硬外壳

形体不断消散的山

海子山遍地的乱石

都是我们眼前鲜活的

沧海桑田

一些山 正在静静地瓦解

另外的山

还在新鲜成长

所有的生命形式

此起彼伏

都将归于沉寂

方生方死 方死方生

还有什么值得执着

还有什么

不值得珍惜

严肃的女门卫从蓝顶的亭子探出

望向枝头四月洁白的槐花

一连串的方言在清明的雨水中落下

梧桐、香樟曼妙地勾勒出哥特式尖顶

和拜占庭的穹窿。林荫路的尽头

有座晃动的山。晚八点，

路灯点燃十字路口

老妪端坐一树金光，整理一天的步履

纸盒被月光压成一张扁平

上一年冬天的事，被白玫瑰

和金蜡菊环绕，也被压扁——

被刻上一块夕阳下的石碑。

失踪在垃圾箱的信，

捏在汗津津手心的纸条

一张没有肖像的素描

不出门的日子

我在阳台上待的时间更多

看盆景、树木、天空

听小鸟在樟树上

叽叽喳喳

我追着太阳

改变身姿

像轻风晃动光影

记忆碰响牵牛花藤的

蓝色铃铛

月光树脂

流苏

更日常的小瀑布

你胸口掀起的海浪和针

绕着哀悼珠宝的

发丝

与眼泪

对楼不顾场合的欢乐颂里

小天使一手提着一颗巨大的心

一手举着细长的箭

飞行于

耸立醒狮的梅花桩上方

而万顷烟霾中

我们活着

走在极寒中的钢丝上

……雾眼里有无尽悲伤

开窗可见杨柳

垂下的万条绿丝

在春风中荡来荡去

湖水为之沉醉

直到皱纹渐渐生起

直到芦苇渐渐变白

原来美景也会老的

因为有爱

万物都会变老

我多希望我的时间慢下来

可以面对这湖水静静发呆

看着杨柳投在湖底的影子

从温柔到萧瑟

看着飞鸟在我长满枝丫的身体

筑巢——

喜悦和疼痛相依为命

看着春风扫荡着人世

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斑斓的色彩从指尖

流出记忆、清溪与知冷暖的草木

不会迷路的季节

立在枝头，鸣唱

居住在信阳家乡的母亲

依旧在思量着孩子们的衣裳

手中十字绣的

我手中的绣线穿引的长长思念

跟随在远渡重洋的姑娘身边

车过虎门时，飘浮的星光发疯

回眸处，每一盏车灯都在控诉不公

你倦于现实，现实倦于死生

在这波澜不惊的海面

有人锦衣夜行，与时代背驰

我并不怪你

意外是发现美的窥孔

你不过关上一扇门

又开启另一扇门

想想生活

你有如勇士

石破天惊处

你对自己说：不疼  不疼

雨水来，春天至，

女儿说

春天来了，可以去爸爸家游泳了

立春了，一切都在萌动

田园里、山野上

海面上的渔船逐起层层狂浪

突突突的马达声让人兴奋

春天来了，春暖花开

我晒着被子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换双新鞋

走起

芦苇总是向上生长

不是一株而是一片

长成一片辽阔的芦苇荡

风吹芦苇

飘动的是它们的絮

只有飘动

身影虽然纤细而茁壮

但成片的凝聚却让它们享受

团结的力量

有诗赞

蒹葭苍苍

站在芦苇丛中

谁在等待一生的守候

那位佳人

是否在水一方

芦苇向上

无论再大的风

它也总是挺立起向上的力量

任风吹拂

让它展现出美丽的英姿

没有诉说

只是把那条江水守望

芦苇结伙成林

因为结伴

再粗犷的风

也袭击不倒那

成片凝聚一体的芦苇荡

芦苇向上

永远向上

如茅  如箭

如大地上

迎风生长的阳光

请避开阳光保存自己

但月光和星光不必忌讳

请不要迎合冷风，

一切冷的水

不要试图温暖它们

请多尝试苦味，于你更合时宜

请远离海鲜与可疑的荤腥，

你需要确定的素与清新

请不要期待太多

春夏的花草和秋冬的果实

请不要麻醉自己，

粮食的精髓过于鲁莽

请善于洒扫庭除，

乐于逐出旧物上的地主

请不要密封自己

在灰色与幽暗中，

也要保持开——心

请深情地看待这片异土

毕竟它一直想征服你，而不能

最后你得到的

雪一边下一边融化

仿佛有人来过

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融化也是一种变化

于无声处悄然发生

特别是在下雪的黄昏

让我融化的

除了雪之外

还有蒙蒙亮的街灯

还有伸向天的树杈

还有襁褓里的这个人

透过玻璃上的雾气

我看到了融化的过程

就像有人

在雪地上写诗

写下的字迹慢慢消失

最后没有留下一个字

我的孩子

我查遍所有古书

搜索了众多网站

想给他取个好名字

这个名字

别人一听就觉得顺耳

也能记得

但是，

也不能采用生僻字

我希望在他不开心之时

想起他自己的名字

他也会笑一笑

我亲爱的孩子

你如天使般降临人间

你无邪的笑容

我该给你取一个漂亮的名字

看着你一天天慢慢长大

我会在你耳边，为你读诗

把我写的每一句都读给你听

我将告诉你名字的由来

你的名字

一定是一首诗中的词语

温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