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宏大,生于1946年3月,湖南汨罗人,2012年开始发表作品,中短篇小说见《湖南文学》《青春文学》《岳阳文学》和多家知名网络文学平台。著有长篇小说《选择》《白水江之恋》《我想回家》《沸腾的山村》等。
常言说得好,大锅煮的饭好吃,小灶炒的菜好吃。大锅煮的饭,也就是说米煮得多做的饭,那确实可口可香。
现在曾静茜只有一个人了,每次做饭时,那三、四两米放在面盆里左洗右洗,很久也不愿意将那一点点米捞起来,放到那只安在土砖砌的柴火灶上的铁锅里去。这一点点米放在那只铁锅里,连铁锅的底都遮不住, 这叫她怎么煮啊。有时候, 她甚至懒做得饭,让无辜的肚子饿着。
今天中午收工回来,曾静茜走进那冷冷清清的矮土砖屋,望了一眼卧在地面上没有一点热气的土砖灶,又退了出来往素梅家里走去。没走几步,她思量着素梅家里爸爸妈妈,哥哥嫂子、侄子们一大堆,又停了下来往回走,不知不觉走到方志的家里来了。
“小曾,还没有吃饭吧?来,和我们一块吃。”
曾静茜刚一进门,方志的娘韩淑珍就热情地招呼着。
曾静茜见方志娘正在炒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还没有煮饭啦?”
“我早就搞好了,现在只炒两样小菜就可以吃了。”韩淑珍笑着说,“早上煮饭的时候,我就连中午的饭一起煮好了。”
曾静茜有点愕然,她靠着方志家的灶台呆呆地望着方志娘没有说话。
韩淑珍见曾静茜没有说话,知道她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于是继续说:“我告诉你啰,妹子。早上煮饭的时候,多煮一点点,连中午吃的一次煮出来。早上吃完后,将剩下的饭用沙钵子装好,盖好盖,煨在灶膛里。灶膛里的灰要让它带火不能熄,怎么个带火法咧,就是将稻草绕一个小小的把坨子,埋在肚膛里还有火的草木灰中。这样,等你收工回来后,灶里的火也不会熄,灶膛里煨的饭是热乎乎的,又香又好吃,等会你吃了就会知道的。”
曾静茜用惊奇的眼光望着面前这位慈祥的大娘。
“妹子,我晓得,你中午肯定没煮饭,以后如果没做饭,你就只管放肆到我家来吃,随便点啰。”韩淑珍边炒菜边不停地说。
曾静茜坐到灶脚下,帮方志的娘烧起火来,她一边往灶膛里送柴草,一边思量着大娘刚才说的话,自己何不按照大娘说的法来子做饭呢,既省时又省工还省柴火。
吃过中午饭后,曾静茜跑去跟老队长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借了方志的自行车,就去公社的供销社了。
从这里到供销社,有七、八里路,虽说是公路,却是沆沆洼洼的沙石路,汽车一过便尘土飞扬。
曾静茜小心地踩着自行车,车和她的身子在沙石路上不停地颠簸着。汽车来了,她只好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遮住自己的口和鼻子。
曾静茜在供销社的日杂柜台前看了半天,买什么样的东西盛饭好呢?她来时没有和方志的娘商量,现在又不好意思问营业员,她只好在自己的脑子里琢磨着。最后,她拿着一只直径大概在两寸左右,高也不过是三、四寸样子的小沙罐,放在手里瞧了又瞧,然后便买下了它。她走出供销社的大门口又返了回去,站在针织柜台前,望着货笼内那五颜六色的毛线出神。她的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口袋里还有十几元钱。吃盐、吃油和照灯用的煤油,这些东西的开支不允许她乱用一分钱。伸进了口袋的手又只好缩了回来。她迫不得已离开了针织柜台,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地回过头去看那五颜六色的毛线,她是多么地想买一点啊。织件毛线背心或毛线衣送给他……当她跨上自行车正准备离去时,她又一次返回了供销社的大门,她突然记起来了,余芸不是要托她帮买一个姜沙钵么。这个东西花钱不多,几分钱一个,更何况也不能省。
这下可好了,曾静茜每天早上做饭时,都连中午饭一块做好。早上吃一点,留点备做中午的饭。在方志娘的指点下,将留作中午的饭用自己买回来的小沙罐盛好煨在灶膛里,中午收工回来饭是热乎乎的。这样多好,省得中午收工回来要急急忙忙地做饭。有时,她甚至连晚饭也一块做好,真是既省了心,也省了事,她再也不愁那一小抓米难下锅的窘境了。
……
素梅有两个侄子,大的八岁,叫方伟,念小学二年级。小的叫方超,今年六岁,学前班。今天是星期日,都没有上学在家里玩。两个鬼崽仔玩得不异乐乎。现在又玩起捉迷藏来了。伟伢子先藏了起来,叫弟弟超伢子来寻找。弟弟到处寻找,怎么也找不到。谁知道当超伢子没有注意时,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地坪,跑到了前面曾静茜住的小屋子里去了。进了屋,伟伢子根本就没有躲起来。他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他坐在中间屋里没有铺盖的床上闪了闪,跳下来胆怯地在曾静茜和他姑姑睡的房门口瞅了瞅,没有进去。回过身来走到曾静茜做厨房用的屋里,见灶脚下放有一堆稻草,他无意地往乱草中倒下去,滚了几滚坐起来。也有可能是他经常看见自己的奶奶、妈妈往灶膛里煨放东西的原故吧,他将自己的小手伸进灶膛摸了摸。这一摸不打紧却让他摸出个小沙罐来了。热乎乎的沙罐烫着了小家伙的手,他急忙松开手,沙罐便从他的手上滑了出来,落在灶口又滚下了地。沙罐的盖子跌出来了,里面露出了一满罐白色的米饭。伟伢子顾不了手痛,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伸出两个指头插进沙罐内,挖了一坨饭出来放进了口里。他一边吃饭一边吹着被饭烫了的手。
这时,他听到了小弟的哭喊声:“哥哥,哥哥,你在哪里?要不得噻,我不跟你玩了。”
小超伢子找不到哥哥,他就只好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哭着、喊着。
“超超,你快来呀,我在这里,在曾姨的房子里。”伟伢子跑出门口,接着说,“这里有东西吃呐。”
超伢子一蹦一跳地跑来了,见哥哥鼓着腮巴正在动挪,口边还贴着饭粒,忙嚷着说:“么哩东西?我要吃,我也要吃。”
“小声点,莫让娭毑听见。”伟伢子神秘地将小弟拉到灶脚下的乱稻草堆上坐下来,两个小鬼就用手抓沙罐里的饭吃。他们并不饿,只是童心的好奇。
没吃多少,超伢子站了起来,说:“不好吃,我不、不吃了。”
伟伢子见弟弟不吃了,他也不吃了,顽皮的小鬼在灶膛抓出一把稻草灰放进了曾静茜的小沙罐内,盖好盖子,然后将沙罐放回原处。接着他又抓了一把稻草灰在地上撒了一横,问弟弟道:“这是个什么字呀?”
“一字。”超伢子很流利地答道。
“这咧,是个什么字?”伟伢子在刚才的“一”字上又加上一横,问着弟弟。
“二字。”
两个小家伙在地上写呀、滚呀、跳呀,搞得曾静茜的厨房地面上到处都是稻草和稻草烧过后的灰。玩累了,超伢子跑到里间屋往他姑姑的床上一倒,伟伢子也跟着往弟弟身边躺下来。他们互相用脚踢着脚,手打着手,不一会便慢慢地睡着了。
曾静茜中午收工回来,一进屋,见到厨房那个样子,她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抬起头往里面自己的卧房一瞧,更加大吃一惊。只见素梅的两个侄子横躺在素梅的床上,看样子睡得很香,她见素梅也收工回来了,连忙大声喊道:“素梅,你快来看啰,你快来看你的两个侄子啰!”
素梅走了进来,只见曾静茜的厨房里满地都是从灶膛里弄出来的稻草灰和乱稻草,侧过头往里面一看,两个侄子横着倒在自己的床上。她急忙跑过去,见到的是两个小鬼的脸上、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正呼呼大睡着。气得素梅的脸发紫,她咬牙切齿地吼道:“我打死你们两个化生仔。”说罢用手拍打着两个小鬼的屁股。
伟伢子惊醒了,忙跳下床弯着腰跑了,超伢子吓得哇哇地直哭。
“你还哭,你还哭!”素梅举起手又要去打,被曾静茜拦住了,接着她抱起了超伢子。
方超被抱在曾静茜的怀里马上就止住了哭,并结结巴巴地说:“曾、曾姨,哥、哥哥偷吃了你、你的饭,我没吃,我、我只吃了一点点。”
这时,方志和徐队长他们也相继进来了,见到厨房的样子,便哈哈大笑起来。曾静茜听超伢子一说,连忙将他放下,来到灶屋,从灶膛里掏出罐子来一看,满罐子的稻草灰。她将小沙罐放在灶台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呆呆地站着,眼睛直直地望着满地的稻草灰。
方志二话没说,拿个扫帚将乱稻草扫拢,然后再将地上的灰打扫干净。望着曾静茜笑了笑转身就走了,回到家里便问娘道:“妈,我们家的饭有多吗?小曾中午吃的饭被伟伢子他们给弄脏了。”
“有多咧,够吃的,你去叫小曾过来啰。“斡淑珍连忙地说。
方志快步从家里又来到曾静茜的小屋,屋子里其他的人都走了。现在只有素梅一个人在收拾床铺,将被单拆下来拿回去洗。曾静茜的脸上毫无表情地还站在灶台边没有动。
方志边笑边说:“素梅呀,这回你又讨个累啰。”
“这对鬼崽子,看我等下回去后,不再打他们一次。”素梅还在生着气说。
“你敢,你嫂子会让你打吗?”方志对素梅激将说。
“等下你看我敢不敢啰。”
“好,你敢,你敢。”方志还是边笑边说,“小曾,我妈叫我来喊你到我们家去吃饭。走,我们吃饭去,不去看素梅打她家侄子。”
“是你自己叫小曾去吃饭,莫将你娘放在前面当挡箭牌。”素梅也不失弱地气着方志。
方志经素梅一说,耳根有点发烧了。他推了曾静茜一下,说:“不管她,我们吃饭去。”
曾静茜不知是中午饭有了个落着,还是听了他们兄妹的对话,这时,她的脸上有了笑容。她跨出门槛用手向素梅招了招,说:“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