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黄道婆的为人处世,总觉得就是中国人的品质:艰难时咬牙挺住,绝处求生;顺当时心怀慈悲,总想帮人

近日喝茶,聊起深圳大学郁龙余教授写的长篇小说《黄道婆》,描写宋末元初上海一个童养媳独闯海南岛,却传奇般地成就了一番事业,有点意思,回来记了几笔。
我曾多次在上海外滩凭栏眺望东方明珠,好一派少有的繁华景象。自古民间传说:“走到天边,唯富黄浦两边。”其实并非一直如此。江苏、上海一带是冲积平原,经历了世世代代的开垦,才有了江南鱼米乡。“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这几个字挺文雅的,但实际上是一幅素描:先民拉着简陋的柴车,穿着破衣服,去开辟山林。黄浦江两边没有山林,刚冲积成的沙土很贫瘠,要世世代代种田养田,才有温饱,世代留下这样的家训:“一脉真传,克勤克俭;两行正道,唯耕唯读。”
江南姑娘心灵手巧,吃苦耐劳,几乎人人都会刺绣。看似诗情画意,但她们自己说:“一根绣花针二分重,廿四根肋骨根根动。”辛劳才出珍品。
宋末元初,黄道婆出生在松江府乌泥泾,父亲黄永泰是个倔强的庄稼汉,世代受穷。那时江南有一首歌谣:“爷借一斗三,父还我也还,还了三代半,还欠三石三。”后来他不堪盘剥,就逃到浦东去开荒,黄道婆就出生在那里,连个名字也没有。
因父母贫病交加,她无奈当了童养媳。她的婆家相信“咸菜缸里的石头要压一压”,逼她起早贪黑干活,吃不饱,穿不暖。那个地方种棉花,去棉籽靠手剥,剥得指甲掉了流血还得剥。实在没有活路,她一个人逃了出来,竟搭上了开往古崖州(今三亚)的航船,在那里当了道姑。
她那富有传奇色彩的下半生从此开始。她发现当地黎族妇女去棉籽是用硬木棍擀,又快又省力。黎族纺纱用三锭脚踏车,织布机也比家乡的宽。她在化缘时看得出神,后来同当地人成了好朋友,就把这一套技术学到了手。30多年后,她几经波折,吃尽苦头,终于回到了家乡,马上推广这一套技术,许多童养媳从中得益,当地才有了“松郡棉布,衣被天下”的美誉。她去世后被尊为黄道婆,不少地方建祠纪念。
这部小说实际是宋末元初江南乡土民俗的一幅风情画。京剧《沙家浜》唱的“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乡”,那是宏大叙说,真正的生活经历要更复杂细腻、跌宕起伏。民族矛盾、朝代更迭、贫富不均、善心恶意、亲情世故、饮食男女、市井人物、江湖侠气、占卜算卦、佛门道院……那漫长的历史就是这么一天一天艰难地熬过来的。
读了小说后心里总是念想着这条江、这片土。我曾登上东方明珠最高处,凭窗四望,从黄道婆去世到现在约700年了,这里发生了多少悲壮惨烈、可歌可泣的事情啊!生我养我,三尺血土;饮我载我,一江春水。
1937年10月,这里发生了抗击日寇的四行仓库保卫战,八百壮士气壮山河。1938年10月武汉失守,诗人艾青写了《我爱这土地》,他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和那条“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与此同时,上海音乐家贺绿汀在抗战前线创作的《游击队歌》传唱开来:“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强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抗战胜利了,人民真正的胜利还没有到来。引起轰动的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在上海摄制,主题曲歌词“几家欢乐几家愁”传唱一时。
看看眼前的浦东和上海,再扩展到长三角,新时代的洪流正滚滚向前。百年前曾有中国人写幻想小说,梦想在黄浦江穿隧道,在浦江岸边开“万国博览会”,如今这些都一一实现了。悲惨的童养媳早就不见踪影。黄道婆推动过的棉纺业,早已今非昔比,现在中国的纺织品服装出口稳居世界第一。当年黄道婆出生的黄家滨后来改称为乌泥泾庙,今称三林镇临浦村,在浦东新区西南隅。上海还建有黄道婆纪念馆。2006年,黄道婆乌泥泾手工棉纺织技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细看黄道婆的为人处世,总觉得就是中国人的品质:艰难时咬牙挺住,绝处求生;顺当时心怀慈悲,总想帮人。小说里还有几处写到,大人对孩子或亲人离家,常嘱咐一句:“要争气!”这恐怕就是中华民族世世代代的处世箴言。一个争气的民族,一定会与世界各杂志民族一起去争取更加美好的未来。
来源:南方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