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院
文/林达
对于多年在外工作的人来说,家乡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比如说那亲切的乡音,嘘寒问暖的父老乡亲,以及儿时的难忘记忆;比如说村中央和东头的两棵粗壮苍劲的古槐,阅尽六百余年沧桑,仍然朝着天空巍然耸立,向着春天萌发翠绿枝叶;比如说村西头丁字街口的关帝庙,虽经数次筹资翻建,但依旧保持着古色古香的风貌,每逢庙会便有众多善男信女们焚香祈祷——
但是,我更愿意说说母亲的小院。
母亲现住小院,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出生在东边的四合老院。那四合老院是我爷爷上世纪初建造的,当初我父亲和叔叔分家时,爷爷奶奶请本家我堂六叔和有关村干部主持,兄弟俩平分了这处宅院。现在老院已逾百年,早是门窗旧朽墙体斑驳,我家和叔叔家久已搬出,只留下空荡寂寞的院落,在风雨中步履蹒跚,在夕阳下回忆风光!
母亲现住小院,是我父辈老哥俩分家后,由父母独立建造的。分家之后,人多屋少,尤其是我兄弟五个,清一色男孩,虽然衣食一般,但每年都在噌噌猛蹿。邻居们就替母亲上愁:你这齐刷刷五个儿子,将来都要娶媳妇盖房子,怎么办啊?母亲微微一笑,回答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多少鸭子都要撵到河里,多少羊都得轰到山上!话是这么说,要说父母不愁,那也不可能。当时正逢文革波澜壮阔之时,我父亲虽然是几十年的资深生产队长,而且我队粮食产量和工分分值也值得炫耀,但要盖起几间房子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那需要全家人多年刮牙齿勒腰带苦心盘算,方能举蛮荒之力建起新宅院。我当时正值“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也不知父母发了多少次“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愁苦后,终于在文革后期建起了这处宅院。
自此后,这处宅院就是父母常年居住的地方,也是全家人节假日欢聚的场所,更是我们在外工作的兄弟们停泊的港湾和栖息的根据地!每年春秋两个庙会,不仅是亲戚们走亲访友的时候,更是我等携带良朋酒友回家畅饮和让父母欣慰的契机;每年中秋、春节和元宵尤其是父母亲生日,家里的兄弟们洒扫庭除万事俱备,在外的兄弟们携子牵女回家团聚,三十余口人欢聚一堂,幼儿们窜来奔去笑闹不休,读书郎或谈志向或背诵古诗词,壮年者三杯下肚聊些天南地北,两位老人脸上笑容就像中大奖般开心!这个小院落带给我们无限的欢乐,寄托着我们无限的希望,承载着我们无限的幸福!
在小院建起后,父母陆续在院中栽下三棵树,分别是院北边的石榴树,院南边的葡萄树,院中间偏西边的柿子树。三棵树初栽时,袅袅弱弱,婴孩一般,然而在父母的精心浇灌呵护下,年年春时萌发绿叶,岁岁秋来强壮身躯。渐渐地,石榴在细碎绿叶间偷偷地露出了小脸,柿子在浓密树叶里时隐时现,葡萄悬垂着溜圆紧致的翡翠!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年与时去,人与树长,牙牙学语的孩提已研究生毕业并参加工作,当年柔弱的三棵小树成了茁壮挺拔果实累累的大树,然而父母也渐渐到了耄耋之年!
在2015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勤劳一生的父亲与世长辞,这个小院只有母亲了。像大多数老人一样,母亲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说是在你们哪儿住着,谁能总在家陪我,就想坐监一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哪里比得上我在家自在?其实站在母亲的角度想想,与其在外面儿子家里无聊独坐,何如在自己小院里舒适自在,与朝夕相处的老邻居们,打打麻将,扯扯闲篇,倒也是身心愉悦,悠闲而充实。于是,平日里母亲由我在家兄弟们悉心照料,每逢周末和其他节假日,我与五弟回家探望母亲,如此这般,也是一种和谐融洽的生活方式。
又是金秋十月,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在中午全家团聚热闹之后,返城的返城,回自己小家的回自己小家,院落里终于清净下来。
我陪着母亲,在院内绿荫里闲坐。母亲边说着陈年旧事,边绣着观世音菩萨圣像。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让我侄女儿从网上购买了家和万事兴及人物山水画等绣品,每天抽空儿刺绣,绣罢就让家人们欣赏,然后儿孙们便欢天喜地请走!
蓝天上,白云轻纱般舒卷。西斜太阳映照在东屋半墙上,金黄黄的,明亮亮的。葡萄早已摘过,只留下满架黄绿相间的葡萄叶;柿子已经半黄,累累垂垂,压弯枝条,满树都是;石榴就像小红灯笼般悬挂在枝头,在阳光下骄傲地泛着微光。微风轻轻吹着,鸟儿在树梢欢快地唱着歌儿。院落里空闲的地方,那是盆栽的辣椒、西红柿和菊花、指甲桃花——
此时此刻,对于年近古稀的我来说,还有比这更温馨和幸福的事情吗?
草于2023年10月6日
【作者简介】林高生,笔名林达,大学毕业,留校任教,后转入教育行政部门和房管局工作。喜欢读书、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