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古城
作者 冯广泉
汉口北郊有两座古城,一座是尽人皆知的殷商古城---盘龙城,在天河地界,另一座便是从盘龙城东去二十多里,滠水之南的西晋古城-牛湖城。这牛湖城东面是谌家矶小河口,西边是滕子港古渡口,北面是滠口,向南翻过张公横堤,便到了堤角,是南下汉口,东去江浙的必经之路,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此地古来水草肥美,牛群抛放,是泽国水乡的一片绿洲。
牛湖城始建于何时?据清初顾祖禹的《方舆纪要》所载:晋惠帝时,安陆人张昌造反,朱伺讨伐张昌,受命于朝廷,在安陆县东设滠口县,置牛湖城。后,梁武帝萧衍兵至汉口时,胡文超起兵响应萧衍于滠阳。滠阳,滠水之南,即牛湖城。晋惠帝距今一千七百多年,齐梁到现在有一千四、五百年。据此,牛湖城当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
北宋初年,绿林枭雄刘英,马秀啸聚在牛湖城和盘龙城,自立为王,为害一方。后来,朝廷派杨六郎领兵到此,毁城灭寇。据说,班师之日,杨元帅站在牛湖城的城楼上,把搜到賊寇的三担六斗瓜子金撒向城外。牛湖城灰飞烟灭,沉寂了千余年。到了清朝末年,张子洞督鄂,筑堤护城,汉口的张公堤一直筑到牛湖城南边。清廷修卢汉铁路(卢沟桥至汉口),路基在牛湖城东面由汉口向北延伸。此时的牛湖城完全成了一个旁观者。
然而,到了民国初近在咫尺,长江上许多“领匠”(领水员)到牛湖城外置业安家,建起许多雕梁画栋的青瓦豪宅。不幸的是,一九三八年十二月,日寇占领武汉,这些豪宅的主人去了四川。天冷难赖,日本鬼子要烤火,他们就用钢绳套住屋梁,再把钢绳的另一头牵在卡车上,开车一拉,房子就哗啦啦地倒了,然后,小鬼子把木料锯短烧火,用火烘烤他们的屁股。
多少年的风风雨雨,牛湖城的城墙一点一点垮塌了,有一个故事却在这一带流传:说是有一年闹饥荒,收成不好,有一家人更是屋漏偏遇连夜雨,缺衣少粮,大人又生病,眼看日子难以为继。说也巧,在一个三更天,这家的一个小孩,人很机灵,他躺在床上清清楚楚地听到有小鸡叽叽喳喳的叫声。噫,好奇怪,家里没鸡啊,鸡早卖光了,这三更天哪来鸡鸣?他下床来打开门,只见一群小鸡跳进屋来。等他叫醒父母,一看,那有小鸡?嘻,只见地上有一把金光闪亮的瓜子。于是一家人用这把金子,度过了饥荒,医好了大人的病,金子也一粒不剩。这事很快传开了,人们把它当作美谈,把它作为难题来猜,金子来自哪里?哦,晓得了,当年杨六郎不是撒了三担六斗瓜子金,莫不是瓜子金成了精,在荒年里现世来救人。这样一来,大家觉得有了盼头,总希望能遇到一群小鸡,一群能变金子的小鸡。
牛湖城在五四年泡进洪水里,洪水退后,城砖还聚在一起,没有冲走。一九五八年,牛湖城彻底被推垮了,城砖全拿去筑了炼铁炉,为大办钢铁作出贡献。那一年推城土是大兵团作战,好几百人,围而推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家都累了,实在推不动了。有一个公社委员,望着大土堆说:“不要推平了,这样堆起来种庄稼,面积还大些”,“哦”的一声吆喝,只听见锹锄农具的一阵撞击声,众人散去了。
一抷黄土堆在哪里,荒了几十年;一座古城逝去了。
吾兄所叙是牛湖城比较详细的史料。牛湖城大致位于今天江岸堤角附近,早已没有湖,古迹基本已不可考。五几年更名谐音“游湖”,沿用至今。现为长江新城起步区。

鱼鹰划子
作者:冯广泉 田永菊
我的故乡堤角,原为汉口北郊的广福乡所属。这里塘洼沟汊密布,离此不远的小河口是府河与长江的交汇处,所以这里鱼虾特多。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小时候,常常看见一些渔民挑着鱼鹰划子到我们街上来,那些划子很少见,既不像丽江上的鱼鹰竹排,也不象汪曾祺笔下的大划子,它是由两个高一尺四,宽一尺二,长丈许的小划子平行摆开,再用两根方木一前一后把它们固定,中间留一个尺把宽的巷子,鱼夫就站在中间,用扁担绳子挑起划子,可自由走动,鱼鹰则三、四只,分别站在两边的划子上,嘎嘎地叫个不停。
大人们嘱咐小心鱼鹰啄人,所以我们又害怕又爱看,把头上的辫子(见备注)含在口里,离得远远的,跟在划子后面,看它们麽样捉鱼。到了水边,那些人把划子推到水里, 便叉开脚站在划子上,手舞竹篙,把鱼鹰赶进水里。不一会,只见鱼鹰们含着鱼次第冲出水来,渔人一手握鱼鹰的脖子,一手抓下鹰嘴中的鱼,便把鱼鹰又扔进水里。我们在一旁手舞足蹈,又喊又叫。但我一直在想;鱼鹰怎麽不啄那人呢?它怎麽那听话,不把鱼吞下去呢?看了好一会,才晓得鱼鹰捉鱼时,脖子上都系了一根草绳子在。

街上有人家冒起炊烟,渔夫们挑起划子,到街上卖鱼去了。后来,建了肉联厂,再也没有看到鱼鹰划子了。
多少年后,读到《蜀道难》,读到“蚕丛鱼凫”,我又记起那些鱼鹰划子,他们到哪去了?莫不是朔长江,援蜀道,去追寻它们的先民去了
备注:夫君是家里长子,父母对其寄予无限期望,留辫子寓意健康成长。

释荻
作者:冯广泉
芦荻,以其春之抚媚的身姿,秋之蒼茫的形象,引发了多少文人墨客的思情和恋意,有人直接以芦荻自名,有人以其起兴抒情,诗经“蒹葭蒼蒼”的好逑之意,“毳衣如菼”的热恋之情,莫不如此。白居易之“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虽为染景,实则含情,友人离别,本就伤怀,加上水边荻花在瑟瑟秋风里战战葳葳,惜别之情更甚。然而,画家摄影家又何尚不是这样呢?我的好友在江滩所摄“荻花图”,美极了,一幅“白露如霜”的美景,如今却引来百媚藏娇的大场景,不信,你到江滩的芦荡里去看,扬子街的摄影家们把好多美眉引到这里,藏在那芦荻内,美眉们配合着摄影师的摆弄,或拈荻藏花半遮面,或吹荻传粉眼含情,或兰指撩裙舞霓裳,或回头一笑百媚生,他们都巴望那摄影镜头能留下这娇艳的美丽,这永久的记忆。这正是:芦叶荻花生百媚,人生幻梦大江边。

其实,芦和荻虽然都伴生在水泽江边,习性相近,形态却有很大的差别。芦苇的叶子两头尖,呈枋椎形,一般都一尺来长,叶面碧绿,很均匀,五月端午节,人们用它来包粽子,又香又好看又好吃,比竹叶,藔叶包的粽子形色味都好。而荻的叶长尺半叶脉明显,叶中有一条很粗的茎脉,从嫩菼到老荻,它的叶柄不包住茎杆,而且,荻节又生细枝,有点象竹,但荻的坚韧和强度与竹相比,就相去甚远了。在堤角一带,人们把菼荻叫岗柴,是因为它好烧,火焰大,又取自坡地上,故此命名,而芦苇不好烧,烟大不起火焰,烧的灰是黑的。但芦和荻都是造纸的好原料。秋天里,芦和荻的花,很相似,细看还是有些不同,芦花较白且轻,荻花实而稍黑。
芦荻在美国到处可见,甚至有些高级会所植它来作点缀,还是很有一些浪漫情调的。
啊,芦荻,芦荻花飘送征雁,江边一望楚天长。瞧,一缈飞花不是把你的情思也 带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