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小说 || 福兮祸兮 陈建东
(原创 乡土文学白杨礼赞
2023-10-10 发表于河南)
九十年代前,老沈家一直住在北邙山一道河谷的村庄里,他的家在村东一条偏僻的沟崖下,孤门独户,跟其他家七不沾八不连的,说好吧,怪清净,与别人少有摩擦、少口角。说不好吧,遇到急事难事,想找个人帮忙,干急没办法,得走半天的路,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甘蔗没有两头甜。
八十年代初,土地刚承包到组,村民们大都不富裕。村里边眼头活套的,有的开始走出去,或去城打工挣些现钱,或做个小商小贩赚点钱,日子渐渐好起来。老沈对此不为所动,嗤之以鼻,说这些人是不务正业,忘本了,将来会吃大亏的。
儿子结婚,次年添了孙子后,家里的窑洞实在不够住了,想盖间房子,苦于手头紧,没力量啊!老沈思来想去,活人不能叫尿憋死,咱有气力,有打窑的本事,何苦做那难哩?说干就干,镢头现成的,钢锨刚买的,吃罢饭老沈就动工。

老沈家的窑洞土质好,白立土,不算硬,便于开挖,只一上午就挖了快一米深。老伴见老头子儿出这么大力,心疼,晌午特意擀了筋斗硬实的面条,煎了俩鸡蛋,鸡蛋捞面条犒劳老头儿。老沈吃罢饭,吸了袋旱烟,稳稳神,就接着干。他抡一镢头下去,感觉不对劲,就走近看,这一看,不打紧,老沈大吃一惊,原来是块墓志,挖住古墓了?老沈心跳加快,这是不是老天有眼,要帮助我哩?
老沈放下镢头,小心翼翼地走出窑洞,对屋里的老伴说:“孬他妈,你去把大门插住!”孬他妈不明就里,问道:“大白天上门咋哩?”“叫你上你就上,啰嗦啥?快点儿去!”老沈在家是一品大掌柜,厉害惯了,轻易没人敢招惹他,孬他妈赶紧去上门,不过嘴里还是小声嘟囔着:“神经病,咱打窑又不犯法,怕啥哩?一会风,一会雨的,做贼哩!”
老沈定了定神,神神叨叨地说:“挖住东西啦!”“挖住元宝了,还是金条了?”“你进入看看,不就清楚了。”孬他妈只好窑里看,从屋外一猛进来,啥也看不清,隐约看见土里有块一尺见方的石板,嘲笑道:“不就块青石疙瘩,也值得大惊小怪的?”“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是古董,文物,懂不懂?”“那你还不赶快报告大队,叫公家来挖!”“你呀,八字还没一撇,就势张开来,万一是空墓,咱丟人现眼不?”“既然这样,明大明清挖了,上门咋哩?”“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糊涂麻筋,跟你说不清,你可甭跟任何人说,听见没?”
老沈有着自己的算盘,他听村里的老李头说,这些年古董越来越值钱,尤其是唐朝货,一件上品古董就是几万块钱,说不定这回真碰到狗头金运,下辈子吃喝不清呢!袜子鞋有样儿,事可没样儿!霎时,老沈仿佛,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三彩马、彩陶人好像都在他眼前晃悠,嘿嘿,老沈几乎笑出声来。
夜长梦多,事不宜迟。老沈丢下饭碗,连夜就要接着干,老伴劝道:“干一天了,怪累的,馍不吃还在篮子里,丢不了,明个日头也不会叫狗吃掉,甭人来疯了!”老沈说,“不干也睡不着,我少挖会就歇着。”于是找出小镢头,点上蜡烛,接着干起来。

轰隆一声响,意外发生了,墓志连同牛头大的土块掉下来,正好砸到老沈右腿上,老沈痛的哎哟叫喊,正在刷碗的老伴听见喊声,手都顾不上擦,立马赶来。老沈的腿被砸折了,动弹不得,老伴哭喊着:“老天爷呀,这可咋办啊!”
老沈腿被砸断了,疼的他满头大汗,不住地呻吟着。孬他妈赶紧叫孬和他媳妇过来,孬见此情景,也不敢声张,赶紧去拉架子车,取来一张苇席铺上,他媳妇抱来被子枕头,三人将老沈抬上了架子车,铺好盖好,孬和媳妇连夜赶往朝阳公社崔沟大队,那里有个远近闻名祖传的接骨对骨医生,医术高超,与平乐正骨不相上下,只是名气没郭氏的大而已。
一路颠簸,上坡下坡,夜不择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孬小两口累得七死八活的,快半夜才赶到崔沟村。夜深人静,只有星光闪烁,偶尔有家狗的狂吠声,小孩子发癔症的哭叫声。孬稍稍喘了口气,就去村子里打听医生诊所,说来凑巧,正骨医生当晚接诊一个断手的病人,处理完正准备回家休息。孬一问,正好问到,孬立马回身把父亲拉了过来。处理完老沈的骨伤,已是鸡叫二遍,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回家睡觉,孬自然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三天后,老沈的腿被打上石膏,拉回家静养,孬他妈用心伺候,做好吃的将养。孬闷得慌,就接着去挖古墓,他妈数落道:“孩子,你消停会儿吧!你爹这样,甭添乱了啊!”“妈,我会小心的。”果然这是个唐朝墓葬,但曾被人盗挖过,孬好不容易才挖出一匹半尺高的三彩马,虽沾着土,但色彩明艳,孬高兴的如同捡了个大元宝,喜不自胜,急忙拿给父亲看,“爹,出货了,一匹完整的三彩马。”“嗯,好,老天有眼呀,你再仔细挖挖,看能不能再挖到点啥。把东西藏好,嘴严实点啊!”“中中。”孬答应着小心翼翼地去藏古董。
孬心里搁不住事,老想着把古董变成现钱,急头巴脑去找知近的人问行情,中间人说:“你把东西拿过来看看,看货论价。”孬觉着人家说的有道理,也没跟他爹打招呼,就把三彩马拿去了。谁知竟引火烧身,招来了横祸。
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老沈的嘴很严实,千叮咛万嘱咐家里人不要声张,但还是把挖古墓的事泄露了出去,并且传得神乎其神,有的说老沈家打窑挖了一窝古董,全唐货,价值连城,有说老沈家挖到的三彩马有一尺半高,还有马上人,一件就够老沈家一辈子吃喝不清。
老沈腿折后,养了一百天,轻易也不去村里转,一来腿脚不便,二来心情不好,怕别人看笑话,现在走路还离不开拐杖,吃罢饭就在门里门外走走,晒晒太阳,村里人说的闲话他一概不知。

孬把三彩马拿去让中间人标价,结果人家只肯出六千元,孬担心吃亏上当,多了个心眼,就回绝了,又把三彩马抱了回来。
冬天的一个夜晚,风高夜黑,老沈家吃过晚饭,老沈放下碗回屋睡觉,孬他妈在收拾厨房,院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孬隔着门问:“谁呀?弄啥哩?”“来看古董的。”“白着不来,黑灯瞎火戳灯影哩?”“白天人多嘴杂,不方便。”孬只好把大门打开,外面的三个人鱼贯而入,夜色黢黑,孬也没看清楚三人面目,只觉得三人个子高大,于是把他们领到灶火屋里,拉着电灯,这才看清三人面貌,都是生脸,孬顿生窦疑。还没等孬开口,其中的一个说:“我们是郊区公安分局文物缉私队的,有人举报你家私挖古墓,可否属实?”另一个掏出证件让孬看,孬一下子懵了,这事公安是咋知道的?是谁举报的?孬脑子里乱糟糟的,默不作声。公安说:“你放明白,如实交代,不然对你没啥好处!”孬定定神,知道这事瞒是瞒不住了,便说:“我家挖窑时,挖到了古墓,只挖到一匹三彩马,几个小人人,我去拿来交给你们。”孬去取文物,一个公安跟着。拿来后,一个公安做了登记,让孬看后签字摁手印,然后让孬跟家人打个招呼,同他们走一趟。孬无奈,只好去和媳妇说,说有事要出去,不回来了,把大门上住,不要跟爹妈说。
这下老沈家是吃不住麸子挨磨辊,一件古董也没得到,老沈的腿被砸断了,儿子孬被拘留了,这弄的叫啥事呀,都是挖古墓惹的祸,老沈的肠子都悔青了。

作者简介:陈建东,笔名平常人,洛阳市人,汉族,瀍河机车小学退休教师,耕耘于教坛四十载。酷爱于文学,怀揣着文学梦,秉承我笔写我心之初心。作品散见于《洛阳日报》、《洛阳晚报》上,在网络平台发稿数十篇,偶有作品在征文中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