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现代诗四首
张维清（武汉）
半个月亮
风雨和春秋，把父亲的佝偻锤成了门前的磨刀石
我把它看成了唐朝的半个月亮
挂在天边，那是嫦娥忧伤的半颗泪滴
我把它看成了荡在银河上的秋千
从小村天河里划过来的一只小船
装满了母亲的眺望，父亲的牵绊
轻弹那根冬不拉
音色里飞出我的乡恋和乡愁
曾以为天狗食月或秋风打折
那是母亲的坟
清明抽光了我的哀思和伤痛
曾以为那是父亲握在手中的一把镰刀
丰盈的五月和金黄的秋天，与它作一次深层的访谈
我把它折成千纸鹤，挂在窗上，如风铃般摇响
又把它从山沟沟里捡回
熬成偏方，一种相思病不见好转
今夜，我做了月亮的人质
望着渐行渐远，冷瘦的月光
时淡时浓，是画一幅水乡的丹青
还是调出我美丽的感伤
磨刀石
坐在门前的磨刀石，守在门前的月光
盼着父亲回家
我在天堂里打听了几天
听说父亲扛起那个四尺来长的板凳
走村串户，洒落自编自导自演的信天游
我问过父亲的吆喝
喊醒了多少条路，又磨亮了多少镰刀，锄头，镐……
我探望过挂在板凳上的水桶
再也喝不到半口水了，再也听不到磨刀声了
我到大街小巷，乡村里去捡父亲磨刀瘦弱的背影
磨刀石里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我去倾听父亲的悲苦和悲凉的人生
我把磨刀石搬进院角里
与那些锈色斑斑的镰刀，锄头，对话
中秋月
我从未见过这滴泪，又大又圆
仿佛是蹲在枯草上的那粒露珠
曾问过嫦娥和七夕
可苦了牛郎和织女
中秋在天边挖一个水帘洞
宛如我门前的水井
月亮专收人间的思念和忧伤
挂在胸前的桂花冰糖月饼
遥望风中，穿着蓝花棉袄，扎起花辫的小薇
坐上花轿，锁呐吹远
我把它看成了一壶相思酒
谁说它是陷阱，掉进去，不能自拔
用你一生的牵挂和惆怅
也填不满它贪婪的心思
谁说它柔情似水，其实是小村寄来的一封家书
母亲站在文字的路口，眺望
这是一枚铜质，在夜色里绽放的花朵
不，它是一面镜子
看到了小薇笑容可掬，醉了三秋
看到了母亲额头上的几条河流
一片苍白的芦花
泪 滴
多么苍白，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活在一个悲悯的世界里
还有谁能体会，疼痛的骨子与漫长的夜磨出的泪
枕边蔓延，湿了淡淡的月
一封久违的来信，被几粒灰和旧岁，封尘
生怕醒着的字儿跑出来
离我肺部最近的地方
讨我的过
忍住拆开斑驳的信笺
排比句，省略号，动词……
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摆在我面前的是海枯石烂和相思成疾
腊黄的纸，不像时光染就
分明是泪水泡熟
放在胸前，我的呼吸和心跳
一波三折，一咏三叹
五年了，遥想曾走过的河，垂柳依依，花香拂面，洒落缠缠绵绵
五年了，曾问过斗大的苍天，为何把爱化成云烟
为何二个相爱的人随风飘散
我至爱的恋人，在一场车祸中
怆然地离去
被墨磨成的字，成了我的遗产
野草丛生，压高了那座坟，高瞻远瞩
伫立，朗读她最爱的那首诗——美丽的泪滴
不知不觉，苍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几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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