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三个老太逛牛城
文/刘贵敏
自从门前新修了这条弯弯曲曲的公路，绿色的公交车从门前经过，每天傍晚时分，香芹总是一边做饭，一边看向公路。站牌就立在家门口的左边，听说政府为了修这条路投资很多，为的就是方便咱老百姓，让山里的土特产运出去，老百姓需要的生活生产物资运进来。路通了，村里年纪大的男人也能在旅游区打工，每天早出晚归，着实方便。香芹没事的时候总爱坐在门口看车来车往胡思乱想：又高又长的公交车，听说不用烧油，是绿色环保的电车。她常常看着一辆辆公交车是过来，目送着它离开，心里想：它像儿媳的电动自行车一样充电吗？那要充一夜吧？不然白天跑着跑着没电了，可怎么办呢？
渐渐地，路上的小汽车也多起来了，还有骑自行车的人。有时车就停在路边，下来几个城里人，穿着干干净净，孩子最开心，牵着大人的手跑向路边的河沟。他们下到河沟里玩耍。大人悠闲地坐在洁净的石头上，小孩子在河滩上玩沙子、玩水。“说话真好听呀！”香芹满眼羡慕着看着幸福的一家人，“话音儿和电视里的人说话一样。”这时香芹不由得联想自己的生活，她对自己的生活也很满足：自己和老伴侍弄着一坡的栗子树，种的玉米蔬菜够自己吃，农闲时老伴在旅游区打工挣个零花钱，秋天收获的栗子卖了都存在银行；儿子媳妇在外打工，一两个月回来一次，回来时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回买，好像不要钱似的；孙子孙女在镇上的中学上学，礼拜五下午接回来，礼拜天下午送学校。每次一家人团聚时，寂静的小院热闹非凡，香芹做一桌子好菜，有孙子爱吃的炖排骨，有孙女爱吃的可乐鸡翅，还有儿子媳妇爱吃的韭菜馅饺子.......
最令香芹不能理解的是那些骑自行车的人，弯腰弓背吃力地蹬着自行车，爬上了一个大坡，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这是图什么呢？嗯！美其名曰锻炼身体，怎么不能锻炼身体？非要在这高低不平的山路上骑车？真是自找苦吃！每当骑自行车的人在门前停下，香芹总热情地打招呼，问人家喝水不，要不要歇歇脚。骑车人总是婉言谢绝她的好意。
忙碌一个秋天，终于可以清闲地坐在门口看公路上的大车小辆了。一天，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碧绿的山野。香芹静静地坐在门口，看着一辆绿色公交车向东奔驰而去，消失在前方的拐弯处。香芹不禁想：车到城里天就黑了吧？最后一站是什么地方呢？它路过清风楼吗？清风楼还是过去的样子吗？儿时去城里只留下支离破碎的记忆：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吧？不记得是什么原因，爹带她走了许久的山路，走得脚板都疼了，在爹的哄骗下，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到大马路上。马路又宽又平，她兴奋得在马路上跑来跑去，爹嗔怪她：“你不是脚疼吗？不是累得走不动了吗？”她不理睬，依然兴致高涨。可是等了许久车也没来，她怀疑爹是骗他的，爹说：“好好坐下来，车就来了。”果然，来了一辆很大的车，坐上车很快就到了城里，爹带她看了病，还给她买了几个小包子，很香，她感觉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吃了包子，爹带她来到清风楼，灰砖灰瓦的一个二层楼，爹说这就是清风楼。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眼六十年过去，她再没有走出过大山，前些年听村里人说城里有一头石头做的牛，邢台也叫卧牛城。
现在城里变成什么样了呢？为什么村里的年轻人都愿意去城里打工？工资每个月四五千，听起来不少，可刨去吃饭租房，就剩的不多了，还不如我一个老婆子在家种地、种栗子树，吃喝不用花钱，秋天拾栗子也能收入万儿八千的。唉！城里一定比农村好，年轻人总不会错。城里什么样呢？这个想法，让香芹朝思暮想的，白天做事心不在焉，平日里晚上身子一挨床就呼呼大睡，如今竟然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子，老头子吼了她还几次。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香芹决定去找到爱英婶子诉说衷肠。爱英婶子和香芹年龄相仿，虽说辈分大，没有一点架子，她俩像姐妹一样无话不谈。爱英婶子听了香芹的心里话，咯咯地笑起来，说：“我以为什么事呢！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香芹一听，脸色都要吓绿了，摆着手连说：“不行，不行！从嫁到寨子，俺从没有出过山。”爱英婶子也附和说：“我也是呀。”香芹继续说：“俺小时候，跟着俺爹去过一次城里，在清风楼附近吃了小包子，可香了！”香芹说着咽了一下口水，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爱英婶子被香芹所感染，也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逛过西大街，卖衣服的，卖鞋的，还有卖冰糖葫芦的，整整一条街，人挤人，人挨人，好不热闹！爱英婶子醒悟过来，果断地说：“咱们要去城里逛逛！趁现在走得动！”
“怎么去呀？”香芹胆怯地问。
“坐上公交去呗！”
爱英婶子突然说：“咱们去和金花商量商量，她不是去城里看孙子去过几次吗？让她带咱俩进城。”
金花也是她们谈得来的伙伴，比她俩小四五岁。她们来到金花家，金花正要做饭，见香芹嫂子和爱英婶子来了，忙让进屋里坐下。
当她听了爱英婶子的想法后，也兴高采烈地说：“去就去！到了城里不知道就问呗，咱鼻子底下长着嘴可不是光会吃饭呀？”
香芹犹犹豫豫地说：“要不要和家里人说呢？”
快言快语的爱英婶子用手指点着香芹的头，说：“你呀，离开男人就不行了是不是？老爷们想干什么事，和你商量了吗？”
金花说：“不能说，老头子怕花钱指定不同意，孩子们不放心也不会同意的。”
还是金花想的周全，出主意说：“咱们就说去大风沟捡栗子，中午不回来吃饭。反正家里也没人等咱们。一大早，等老头子上班走了，咱们就走，天快黑的时候就回来了。”
香芹急切地问：“咱们什么时候去？”
金花说：“生了心就快动，明天吧？”爱英婶子点了点头。
金花说：“说好了，就明天早晨，车站集合。”
香芹慌张地站起身来，说：“俺要回去找找过年穿的新衣服，准备准备。”
爱英婶子说：“俺也得回家准备。”
第二天一早，三人在香芹家的过道里坐着等车，不一会，就见一辆公交车从东边飞奔而来，香芹说：“快了，向上走的车过去，就该有往下的车了，”果然片刻之间，公交车停在了站牌。金花起身就往车站跑，边跑边喊：“快点，上车了。”
三人慌里慌张地上了车，找了座位坐下，金花婶子激动地说：“俺的娘啊，俺的心要跳出嗓子眼啦！”香芹用右手捂着胸口，说：“俺的心怦怦跳得厉害！” 金花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冲她俩说：“快快坐好，一会就到城里了。”公交车司机回头看了看三个老太太，问道：“你们要去哪里？”爱英婶子说：“去城里。”司机又说：“每人六元，可以刷卡，也可以现金。”一听说可以现金，三人都开始从裤子兜里翻，还是金花动作快，拿出18元走到前面递给司机，司机示意投进一个透明的箱子里。车子开动了，窗外的树木往后倒退，熟悉的山呀、树呀、路边的石头转眼就不见了。 两个多小时的颠簸，汽车停在了终点站，人们鱼贯而出，三个老太太也随着人们下了车。看看周围高楼林立，耳听车来车往的喇叭声，三个老太太蒙了！这是哪里呢？年轻几岁的金花招呼香芹和爱英，说：“咱们想去哪里逛，现在想好了，一会找人问路，看看怎么走，为了不耽误时间，先去离得近的地方。”香芹抢先说：“清风楼。”爱英婶子脱口而出：“西大街。”
“还有吗？”
“看看卧牛......”香芹想了一下说。
金花盯着俩人又问：“还有吗？”
香芹和爱英婶子直摇头。
金花走到一个卖水果的门市前，向卖水果的老板打听清风楼怎么走。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胖胖的。老板看了看她们 。问：“你们是走亲戚呢？还是看风景呢？” 金花连忙说：“我们想去清风楼看看，再去西大街逛逛买衣服。”老板一听热情地说：“清风楼河西大街都在桥东，你们从这里坐6路公交到新世纪广场下车，往南穿过一条胡同就到了西大街，从西大街东头往北，走过北大街，过了马路就是清风楼仿古一条街。” “好，好！谢谢！”金花连声感谢。
坐上了6路公交车，三个老太太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处处感觉新奇，两只眼睛不够使唤，看了这边的高楼，错过了那边繁华的商场。到站下了车，发现对面的新世纪广场风景秀丽，三人一嘀咕：走，看看去！踩在光滑整洁的大理石地面，看了一簇簇拼成各种形状的花坛，看了巨大的乾坤球，看了洁白的鸽子一点也不怕人，竟然到游人的手心吃食儿......
再次穿回马路，经过好心的指点，从一条巷子走过，来到了西大街。街道还是那个街道，没有了买东西的摊位，街道两旁高高耸立的楼房，一层是门市，楼上是住户。有卖窗帘的，沙发垫子，做被褥的，走了一会，发现几家卖衣服的店面，衣服和镇上卖的衣服差不多，都是老年人的衣服。
步行到清风楼，走一走仿古一条街，看了有三百多年历史的清风楼，坐在旁边的街心公园小憩。公园里一些老年人有的跳舞，有的打拳，也有一些人围坐在一起聊天。 中午，在一家小饭店里，吃了喷香的饺子。
吃过饭，三人马不停蹄地来到家乐园超市襄都店，一层有金银首饰，鞋包，三人不感兴趣，径直来到三楼服装区。金花看中一件紫花上衣，一问价钱一百多，舍不得买。爱英婶子凑过去，摸了摸衣服料子，仔细看了看做工，说：“贵是贵了点，衣服质量还行。”售货员见状，笑意盈盈地说：“阿姨，喜欢就买了吧！我给你按会员打八折。”金花满心欢喜地掏钱买了。香芹看中一件男式羊绒棉裤，想到老头子冬天骑着摩托车，腿上裹着厚厚的护膝，毅然决然花了三百多块钱给老伴买了一件，嘴里嘟囔着：“回去老头子见了，肯定骂我败家。骂就骂吧！”
金花和爱英婶子笑话她“贱骨头”。
提着大包小包，三个老太太坐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屁股刚坐稳，爱英婶子兴奋地说：“咱们的心愿圆了，实现了！”金花笑哈哈地说：“这就满足了？咱们只是转了邢台的半条街，下次咱们还来。”
“嗯，改天再来！都没有看到卧牛呢!”香芹说。
爱英婶子说：“这次进城，回去够咱们显摆一阵子啦！”
“我还想去北京城看看呢，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遗容）”金花满怀期待地说道。
“就是就是，小时候可想见到毛主席了。” 爱英婶子赶紧附和道。
香芹说：“小时候，一唱我爱北京天安门，就想什么时候能亲眼看看天安门。”
随着公交车的颠簸，三个疲惫的老太太闭上了眼睛睡着了。你看那咧开的嘴角，一定是在逛北京城吧？ 【作者简介】刘贵敏，小学高级教师，现供职于邢台市逸夫小学西校区。从教三十余年，一直奋斗在教学第一线。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文化名人联谊会会员，邢台市文学学会会员。愿用脚去丈量祖国的每一寸土地，用心去书写所见所闻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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