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 南疆

前线纪实十一

张青红

      1984年12月19日下午5时许，灰蒙蒙的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巍峨的群山里依旧没有一点风。在我们返回连队的途中，在接近116高地对岸、右前方那片峡长且杂草茂盛的开阔地边缘，偶遇我的第一任排长、时任特务连副连长的姚振中。他们一行有五六个人，都是胡子拉碴的。我们紧紧握手，互道珍重，没顾得多余的问候，便挥手告别。在特殊的环境下多少话，只能在不言中！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回放着他曾经教我如何摔跤和格斗的画面。不幸的是，第二天中午我听到了他们昨天晚上全部遇难的消息。

     12月末的一天下午，卫生员告诉我说：“指导员让你过去一下。”指挥所里连长面朝门坐在简易方桌的正面、见到我后示意我坐在他的右边。

       指导员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递到我面前说道：“来了，张青红先坐下来喝碗茶吧！”同时他自己也坐在了我的对面。我们的连指挥所像个7字形，背靠青山面临悬崖，一张简易的小方桌子摆放在门内偏左的位值上，通常情况下连长都是大面向门而他对面的一面是没有凳子的，这样安排的好处是洞内宽松明亮没有压抑感，同时峭壁对岸的山峦叠翠一览无余。二位首长询问了我们近阶段的工作和生活之后，连长严肃的说道：“张青红，前线指挥部要求我们连队派出三五个人去83高地临时警戒，时间五六天。连队决定继续由你和魏兴、甄龙去完成这次任务。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严防83高地横截面峡谷一线敌武工队的渗透，确保前线指挥部的安全。”连长继续说：＂83号阵地敌情频繁，地形复杂，时常有武工队活动迹象，当然你们并不是孤军奋战，左右高地上都是我们友军把守。你们虽然是仨个人，但是你们代表的是我们整个七连的形象，希望你们能够很好的完成任务。”

       指导员按着说：＂由于中越关系持续恶化，边境形势越发紧张，下一步可能有大的动作，也可能会有更加艰巨的任务等着我们。形势严峻，连队的兵力必须统筹安排，之所以让你和甄龙魏兴组成一个尘刀组，主要考虑你们任务特殊，你们几个人的综合军事素质过硬，连队希望你们在完成任务的同时更加注重自身的安全和保护”。最后指导员要求我们自备五至六天的干粮，务必在天黑之前到达83号高地的指定位置……。

       83号阵地与周围的群山相较并不高大，山头朝向沟壑一面的二道梁上有一道百米的人工堑壕，一直延伸到与邻山交叉的缺口。我们的潜伏点呈弧形线排开相距约30米上下;这里的地形真的复杂，山上几乎没有杂草是清一色的、大拇指般粗细的竹林、满山遍野漫过头顶。阵地上有着为数不多碗口粗的树木枝繁叶茂点缀着山头。83号阵地朝南的一面非常的陡峭与对面的群山形成一个自然的沟壑，其间杂草藤蔓漫过头顶，为武工队的活动提供了便利。83号阵地的山体表面枯黄的竹叶非常厚实，踩在上面其弹性跟弹簧一样，由于风吹日久枯枝黄叶显得非常的干燥，夜晚很重的露珠滴在枯枝黄叶上边"沙~沙"声响成一片，给我们的听觉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因为在响彻一片的"沙~沙"声中，辨别自然的音响和人为的声音并不容易。密不透风的竹林即使是在光线很好的中午，仰望云南的天空也是徒劳的。当然有时候你也能看到阳光的斑点在枝叶间闪耀。在我们离开第四天的下午，连队配合友军攻打过一次无名2、3号高地（这个可能就是指导员暗示的大动作吧），由于大局需要连首长被放弃了指挥权结果出师不利，伤亡惨重，十多个朝夕相处了好兄弟我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我的第二任成都籍排长林寒在战斗中也牺牲了。他的军体操可是全军有名的，他和子洲都是烟瘾很重的人，林寒排长为人厚道也实在。

     八四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号的夜非常黑，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噼噼~啪啪"的雾滴声很重。我潜伏在3号哨位上，大滴、大滴的雾水滴落在我的雨衣上，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清脆。大约两点左右1号哨位上传来密集的枪声。在第一声枪响的瞬间我本能的站立起来，在猛烈的枪声里我没有选择的扯下雨披冲进黑暗。在经过2号哨所的时候来不急交待只是用力的拍打了一下甄龙的肩膀，堑壕的两边有太多的细竹倾伏，在我急速奔跑的十多秒里我的衣服几乎全湿透了。在手榴弹猛烈的爆炸声中我半蹲到魏兴的身边，他告诉我发现敌情，清清楚楚地听到"咣当~咣当"的的响声一路而来。5分钟后传来连长的声音，他详细询问了刚才的情况，同时特别强调新年前夜的重要意义，确保前线指挥部的安全。日前刚被大明吓死过一回、刚才的午夜惊魂同样让我心惊肉跳，不是说我胆小如鼠而是伸手不见五指里的午夜枪声，给我的冲击力真的是相当的震撼。

       根据魏兴的描述我以为八成是一场误会，极有可能是老鼠钻进了罐头盒子寻找水源，在挣扎中盒子由高处一路滚落，在与山体的撞击中发出了金属的声音。才会枪声大作伴随手榴弹的轰鸣。为以防万一数分钟后我们撤回到了二号潜伏点，我们兄弟仨人在"劈劈啪啪"的露滴声中迎接85年第一缕阳光的到来。进入阵地已经半年了，这个半年里我们没有洗澡、没有理发、更没有替换过几回衣裳；我们的头发及胡须都已经很长了，脏兮兮的我们提前步入了年过花甲，简单的刷牙、洗脸也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身上的衣服在丛林里穿插和行进中留下了太多的划痕和洞眼、破烂不堪。在祖国边陲的荒山野岭里，我们似乎忘记了人间烟火；我们的处境跟野人无二，唯一不变的是我们顽强的斗志和牺牲精神。1月5日中午接到指导员命令，要求我们下午四点撤离阵地。我们在欢呼雀跃中围坐一圈，把剩下不多的罐头和压缩饼干拿出来分享，连平时不怎么爱吃的雪菜罐头也觉着特别的有味。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瓶酒该有多好啊。

烽火🔥 南疆

前线纪实十二

     1985年的1月5日下午四时许我们奉命撤离了83号高地。山脚下我望着郁郁葱葱细竹茂盛算不上伟岸高大的83号高地心中好有几分留恋和不舍，因为我知道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又是翻山越岭过丛林；在一个洒满夕阳的山岗上，我们终于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连队所在高地的身影。心中的那份欢欣与喜悦只有经历过劫后余生的人才有体会才会懂。在老山前线、在非常恶劣的环境下，生离死别往往只是在挥手之间。这样痛心疾首的瞬间真的是太多了。

       102高地越发的清晰了，远远的就能看见三垭口斜坡处那俩个熟悉又亲切的身影，那就是连长和指导员焦急等待我们。为了战争的需要、，连队几乎每天都会有战友派往前沿阵地上的大小山头。最后有的回来了，有的没能再回来。做为连队的连长和指导员：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被自己一个一个点着名字派出去的班、排长和战士；被自己一个一个拍着肩膀送走的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战友和兄弟，他们期盼着回来、他们期盼着再见的那份情感有多么真挚啊！不是年少轻狂的我们所能够体会的到的。

       102高地左侧的三垭口在我们心中与其他地方没有不同，就是一个低矮的斜坡，但是，在连首长的心目中不亚于古埃及的金字塔。刚看到我们的影子，指导员就向坡下走来，连长则是不停的招着手：“你们辛苦了！ ”“连首长辛苦"！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连部里弥漫着很浓的姜汤味，清香扑鼻。简易的四方桌子上摆放着满满的三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我们简单的汇报了几天来的经过，指导员便要求我们喝完姜茶立即回去休息。由于我们整天与湿气夜露为伍，姜茶于我们非常重要，当时的我们那里知道姜汤姜茶具有驱寒防湿和暖胃的功效啊！。怪不得连长指导员让炊事班多做姜茶并要求每个战士每天至少喝三碗呢！离开连部的路上我问身边的兄弟：“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连长指导员的眼睛是红的，还有血丝”？其实我们潜伏在外的日日夜夜里他们又岂能安宁啊！这天夜里我几乎是彻夜难眠，我们离开的五天里十多个朝夕相处的兄弟说没就沒了。我跟好几个年龄相近同年入伍的战友接触中他们心情沉重言语也很少了。

       第三天下午二点多吧，通信员通知我去连指报到。连指里还是那样整洁有序：手枪、袴包、水壶和望远镜整齐地悬挂在墙壁上，墙边摆放着钢盔、雨披、文件夹和冲锋枪。简易的小方桌子上平放着一张浓缩的军用作战图 。连长站在他习惯的方桌正面（以往是坐着的），他的右手食指指定在作战地图右侧下沿红色标注的位置上，跟指导员在交流着什么。在我大声的报告进来后，指导员直截了当的说道：＂张青红，前线指挥部对于你们日前在83号阵地上的表现非常的肯定和满意。希望我们继续增派一支三五个人的小分队潜伏到无名1号高地上，为定点清除无名2、3号阵地做好准备”。我立即立正敬礼答复到：“请连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自我进来之后连长的表情一直很是凝重，他示意我站到他的边上，指着地图说道：“这里是116高地，这个地方就是你们的潜伏点无名1号高地”同时将他的右手食指回移到红色标注的点上，用力点了两下，在小方桌子的＂咚～咚＂声里望着我严肃的说道：“无名1号高地与敌人无名2、3号高地非常的接近，山脚相连、山峰的直线距离大约在一百二十米；而且无名2、3号高地上分别驻守着越军一个加强班的兵力。”连长接着说：“无名1号高地完全不同于你们以往到达过的任何阵地，无名1号高地是完全孤立的，而且是两面悬崖、仅有峡谷一线二十米的开阔地与我方116高地相连，这片二十米的开阔地距离敌人2｀3号阵地近在咫尺，是完全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的，你们要心中有数。目前无名1号阵地上敌我双方都以为对方有人存在，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无名1号阵地上我方没人。”他继续说道：“敌人无名二、三号高地的存在对于我前沿部队的后勤保障造成重大的障碍和威胁，你们小组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摸清无名2、3号阵地上敌人的活动规律和火力配置，为指挥部实施定点清除提供可靠的数据。”指导员补充说道：“所以你们要备足一个多星期的弹药和干粮，做好较长时间的艰苦准备，魏兴和甄龙继续配合你的行动，具体的撤离时间由前线指挥部决定。连队相信你们一定会完成任务，连首长坚信你们也一定会凯旋归来！你们出发的具体时间是今夜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