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南疆 - 前线纪实十三
文/张青红
无名1号高地在116阵地的前边,我们部队三分之二的战友都是牺牲在了116的高地上。昏暗的猫儿洞里,我躺在湿漉漉的被褥上,听着身下没完没了的"吱哑~吱哑"的声音,我睡意全无思绪万千。
……久远的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童年的记忆里冬天的风很大,屋后的老槐树在寒风里发出"嗖~嗖"刺耳的声音,后窗挂着的草帘子蒙上一层塑料布以防风雪,随着屋外的风力发出恐惧的尖呜。昏昏沉沉的煤油灯影里母亲在孤独的缝补着衣裳,因为害怕黑暗一个人不敢睡只好依偎在母亲的身旁。
记忆里,有一个叫大西南的地方,仅有两三户人家。我大伯就住在这里,他屋后河对岸是一户田姓人家,有一女孩与我一般大,她长得很美。后来老想着去看看她,遗憾的是总没有去成。
少年的我砸钱堆(赌博小游戏)割猪草、捡破烂、拾柴火,掏雀巢什么都干过。一次将五六个玩伴领到了离家十多里外的新民河河工的工地上,那个时候差不多是中午的十二点后了大人们已经吃完了午饭,他们见到一帮小不点的时候很惊讶,那个做饭的陈伯伯把中午的残汤剩饭一股脑儿端上了桌子,我们围成一圈吃的那个叫"喷喷香"啊!
我脑海里又出现了参军前的那个晚上,东堤上月色如画,比我大三岁的姐姐为我的军服扣上最上边的扣子同时说道:"小红子,明天你就要远离家乡了,杭州是个好地方,到了部队上要听首长的话,好好学习,经常写信回来……”。在部队的几年里,姐姐的话一直温暖着我的心。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在槽钢木板床的"吱~吱"声里翻来覆去我想起王昌龄的《出塞》诗,天色尚早我立即前往二连老乡处。在他的炊事班里,我们吃着鸡腿喝着汽水,告诉他今夜零点我将翻越116、在一号高地潜伏。离开时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擂了一拳:“兄弟祝福我吧!或者是记住我的头七”!他在我身后喊着:“保重啊!我等你回来!”我头也不回地出了他的炊事班。
我又一次检查了我们仨的枪支弹药和干粮以及卷成筒状便于携带的黄大衣(西南边陲的气候属于亚热带地区白天穿裤衩晚上盖被子)。地上的挎包里塞满了手榴弹,沉甸甸的,外加360发子弹一个人,带着这些东西还要过麻索、攀悬崖呢!
大约5点前后,通知说连长指导员让我过去一下。连指里简易的方桌子上摆放着一瓶没有标签的酒,矮脚杯子是陶瓷的、蓝白相间。两个盘子分别装着花生米和些许果品。连长打开瓶盖为我倒上了满满一杯酒后,拧紧瓶盖,他跟指导员对视了一下。指导员说道:"张青红,这杯酒我们以连队党支部的名誉、象征性的为你们践行,我们坚信你们一定会完成任务、平安回来"!我说:“连长、指导员,在我的苏北老家有这样一个习俗,养了一年的猪在临卖的时候,人们总会想尽办法让猪吃饱喝足,所以这杯酒我是不会喝的。但是,请连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凯旋归来,到那时一醉方休!”说完向他们敬了个礼,准备离开。指导员一把拉住说:"不着急,照张相"。连长取下石壁上的照相机,指导员取下了钢盔和冲锋枪,指导员让我站着别动,由他为我戴上钢盔、袴上枪并为我整理好着装。我的右手支撑在枪面上、左手叉在腰间,这是我一惯张扬外露的姿势。为了调节气氛连长调整着角度并大声的问我:“准备好了没有,张青红?!”
回到杭州后,我见到了这张照片很是满意。神情自若面带笑容,目光炯炯盯着主峰上的老树;身后是山峦叠翠简易护栏和大峡谷,整个画面层次清晰自然没有畏怯,感觉上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赴宴了!
烽火🔥南疆
前线纪实十四
一九八五年一月七日零点,雾非常大,我们穿行在弥雾中,大雾给我们的行动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好不容易我们来到了634高地右侧那个靠近崖壁边缘的洞穴。就在几天前,一个午夜,在越军重炮狂轰乱炸中,一发炮弹直接穿透了634号高地崖下1号屯兵洞,21个年轻的生命顷刻间壮烈牺牲。于在整个轮战部队里,这一次的伤亡也属是非常重大的。我们在默默的注视中离开这里,四十分钟以后我们到达了634高地左侧一个类似于大土墩子的悬崖边上。排摸搜索了很久,终于在枯枝败叶中隐隐约约的见到了那根异常神秘的麻索。弥雾中的峡谷深不见底,沙盘上标注的深度和宽度都是20米上下。我们对于自身的着装做了最后的整理和固定,带上了橡皮手套,我第一个攀上了这根充满神秘和未知的麻索。在临近对岸的时候,我的内心是紧张的,如果有意外,我能做到的除了大叫一声后反抗和挣扎可能都是多余的。我终于站立在了116高地左侧的悬崖下边,置身的地方空间很小,在工兵的作用下也只能容下一二人,相对于我们已经是足够了。我用力的弹了弹麻索,感觉到了弥雾中的麻索传来阵阵的抖动。当魏兴下了麻索之后,我的一只脚借助于他的肩膀,攀上了116高地左侧相对平缓的峭壁。当我悄悄的露出地面的时候,116高地上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一点声音。雾虽然很大模糊了视线,但116高地黑糊糊的身躯依旧暴露在我的面前。我们静伏于乱石丛中,稍微的平息和调整后准备快速的向对面无名1号阵地行动。这段距离大约一百来米,与无名1号高地接壤的地方有二三十米是开阔地。我们从116左侧的斜坡到无名1号高地是平缓的下坡路,当我们行进到116与无名1号高地之间的开阔地带时,夜色好像在突然间清晰了起来,无名1号2号和3号高地清晰的坦露在我们的面前,而我们三人则完全暴露在光秃秃的116高地的下沿接近开阔地的边缘上,也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无名2、3号阵地面前,无遮无挡。容不得丝毫的犹豫,我们猫着腰快速地移动到了无名1号阵地的山脚下,隐身在悬崖上垂挂下来浓密的草木的阴影里。我悄悄的攀爬至无名一号高地的地面,小树藤条漫过头顶,清香潮湿略带腐味的陈年草香同样让我感觉舒服。
无名1号高地是纵向的长方形,大约90米。而敌人据守的无名2、3号高地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就在我们的右手边,这两个高地上是有敌人把守的。而无名1号高地上啥情况目前还不清楚。其中无名2号阵地与无名一号阵地山脚相连,两峰的直线距离也就是百拾米。连长在出发前介绍过,无名1、2、3号阵地加上身后的116高地差不多呈一个偏三角形。夜色比之前亮了很多,能见度清晰了不少。无名1号阵地上草木茂盛乱石穿空,我们的行动异常的缓慢和谨慎,手紧摁在扳机上,动作轻微到几乎连我们自己也听不到一点的声音了。郑龙和魏兴已经潜伏到位,我还要继续前行,我的腰猫的更低了。雾夜是出奇的静,枝丫和灌木从我的钢盔边沿滑过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感觉上好像已经到达了无名1号高地的尽头,陡峭的山峰矗立在灰白色的弥雾中,浓密的灌木下好像是一个黑黑乎乎的洞口。我屏住呼吸枪握的更紧了,静静地潜伏在距离洞口四五米的丛林里,认真仔细的聆听和辨别洞内和周围的异常情况。在判定周围没有敌情之后,便悄悄移动到洞口的右侧,短暂的倾听之后快速度的将手电强光射向洞内,瞬间息灭,洞里没人!我依旧置身于洞外的灌木丛中,在静静地等待可能出现的危险。如果这里是敌人的据点,敌人迟早还会回来的。观察时间一长,被雾水大透了的衣服和汗水黏在一起紧贴在身上非常难受,身体开始瑟瑟的发抖,颤动中上下牙齿磕碰的声音越来越大,难以控制。我想将紧伏于乱石中的身体活动一下两条腿也不听使唤了,仿佛是失去了知觉。心想,无名一号阵地不大,如果真的有情况他们转了一圈也该回来了。冷,让我决定进洞了。
这是一个天然的栖身场所,够一二人容身,地上有些枯草紧伏于地面还比较均匀和平整,很显然这里应该是敌人的一个窝点;头顶上有一个自然的陷洞椭圆形直径可能有一米吧,遇见好天气躺着就可以观赏星空了。当然这些想法,在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我不敢懈怠,立即解下邦腿,将五六个手榴弹分别系在两根七八米长的邦腿布条上,分别布置在我所不能顾及的地方。这一夜,在高度紧张中过去了。
天稍微有点亮色,我便悄悄地移动到丛林中。此时我才发现洞口的右侧同样是很深的悬崖峭壁,峭壁下向远处延伸的地方就是著名的战斗英雄李海欣高地,此时已经是清晰可见了。洞口的后边是悬崖陡峭、草深林密的敌人的无名2、3号高地,近在咫尺,肉眼可见。洞口的前方是陡峭的断壁残崖,灌木遮天。阵地上还留下了多根黑色的废弃的电话线,只是当时不知道这些废弃的电话线帮了我的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