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个书房
作者/赵明泉
常言说:书房是文人的精神乐园。一辈子爱好文学,虽无硕果,但攀高自称是个“文人”。记得小时候有老师说过一句谚语:“穷不丢书,富不丢猪”,还常劝:咱这些乡下孩子呀,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脱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根。出生在陇中定西,后来才知道生我养我之地,早被清朝重臣左宗棠定义为“苦瘠甲天下”,饿着肚子去上学,这定义记着,老师的话也记着。
那时候,不知道“书房”这个概念,但喜欢书。见条件稍好且读过书的人家,在厢房或卧室一角,专门安置一张书桌和板凳,供孩子读书写作业,很是羡慕。大哥是家中唯一读过高中的人,硬是犟着父亲的反对,在自己卧室侧墙上开出一个不足一平米的方形凹槽,搭了两层木板,便是书柜——我想,书房大概就是四面墙全挖了凹槽架上木板。大哥的书柜里所藏的为数不多的书,也成了我乘大哥不在家时偷偷光顾的希望。
后来读的书渐多,才知道书房、藏书楼、图书馆、博物馆之类,便有了读书、购书、自己拥有一个书房,甚至自己写书之类的梦想。
成家后,有了自己的书柜和书桌,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时常在静夜灯光下编织着自己的文学梦,坚持不懈地写,不知天高地厚地投,石沉大海者多多,变成铅字者廖廖。
“不惑”之后,终于有了自己满意且稳定的居室,位于金城黄河北岸。临河居二十三楼高处,三方敞亮,既导引日月之光,更流转气息之畅。举目远眺,南山如黛,倏然放怀。母亲河迎窗北流,转而东去,常惹我情思无限。南岸还有黄河淤积滩涂数亩,树草丰茂,有农人分畦耕作,涨水时淹没,消退后再呈,农人不弃,仍然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忙碌。潮起潮落中看农人劳作,我常常想,其所得所失,岂是我坐窗远观者所知。但对窗静思,也悟出了“故土难离”的道理——这黄河岸边定是那农人的故乡吧,我的祖先,在“不适合人类居住”的黄土地上祖祖辈辈耕耘不止,政府花钱把山沟沟里的人家动迁到敦煌、秦川等平展地,数年过去了,仍有人不顾劝阻回归山岔里,且代代相传“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家土窝窝”,大概就是这种情结吧。
我之所居,东牗可见金城大貌及黄河滔滔东流,倘若晴朗无尘,依稀可见皋兰三台;北窗则是典型的北方黄土丘陵,冬雪覆盖时亦添几分诗兴。文人多为居处题写雅号,某斋某室某堂。我不敢称“斋”称“堂”,附庸风雅,便取名曰“重阳居”。一则因为自己出生在农历重阳节,又最喜欢菊花,“居”“菊”谐音。惜无名家题字,拟自刷几笔,择称心者留存,寻顽木雕而挂之。倘有知心且能解我意者,求而得之,喜之不禁。
一日读书,见毛泽东曾用“明月一夜为良友,诗书半榻是严师”勉励自己读书。也曾见某书家有联曰:“半榻诗书随我老,一生襟抱对江开”,甚爱。有感而成《于黄河边随占》:
青灯伴黄卷,蜀陇两相依。
不为生尘苦,常愁拙笔非。
拙笔虽常“非”,还是自书“半榻一生”联在书房挂起来。
我属工薪阶层,才力有限,书房内长物无多,以近四十年陆续所购的千余册(套)书籍为主,兼有在黄河边散步时所拣喜欢的顽石,古玩市场随兴所购杂件,还有一些不知名、易活、好养、常绿的花花草草,都不值钱,但静观有趣,“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嘛。人生如寄,寄于物,寄于心,这里便是我最安逸舒适的所在了。
没有书房的时候,找、借甚至偷,读了不少书。现在,书房有了,书也不少。静坐书房,我常常问自己:有了书房和书的你呀,读了多少书?(2023.03.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