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烽火南疆
前线纪实二十三
张青红
教导员说以表彰我积极主动的要求参战给我记三等功一次,如此说来跟我第一个登上无名3号高地是两码事了!
我们十一个兄弟分成三个战斗小组,每一个组里至少有一名以上受伤的兄弟;其中三名受伤相对严重的战友全部在我这个小组里(其实我的左后背一直疼的非常厉害)加上报话员我们小组是五个人。为了防止敌人的炮击,我们分别蹲守在无名3号阵地较高的山梁下沿不足四十米的弧形线上,相互之间的距离也就十来米。无名3号高地主峰沿线高低还是相对的平缓,山梁沿线距离我们三个战斗小组也就是五六米不等。整个阵地上没有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如果今夜敌人向无名3号高地发动疯狂的炮击,只需要几发炮弹阵地上就不可能有一人存在了!这一点之前我已经非常清楚的意识到了。
好静啊!周围的荒山野岭山谷沟壑没有了枪炮的声音。这个时候大概也就是下午六七点钟吧,无名3号高地笼罩在像血一样的余辉里。我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突然想看一看越南那边是个什么样子的?便径直的旁若无人的站立到了无名3号高地的山梁上:我看到了越南这边,战争给他们带来山峦洞窟千疮百孔。横在我面前十多米外的一块大巨石方方正正的、足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三四米高五六米长吧,像一堵墙一样横在我的面前,兀突的立在无名3号高地反斜面的半山腰上。恰在此时,枪声突然大作,震耳欲聋。一个头发略长灰头土脸的越军紧贴着大巨石的下沿向我猛烈的扫射;我们相距也就是个十多米,我在山梁之上他在山腰之下,虽然相距十多米但是我们相处的位置不是在一条直线上,他据于五六米长石墙右侧的下沿,我则是处在石壁左侧直线的山梁之上,而且上下落差的高度至少在八九米吧?他虽然紧贴着石墙的下沿,但是他不是左撇子,他的大半个身体依然暴露在我的面前,在我猛然清醒的零点零几秒的瞬间,我右手举枪左手触到枪柄之前子弹已经滑过脚下的山坡、点射在越军胸腹部右侧三十公分的墙壁上,子弹在石墙上蹦哒飞舞溅起的石沫清晰可见;同时我的身体已经腾空跃起,直奔大巨石的下沿。我的第一梭子弹飞溅在石墙上的瞬间越军退缩了回去,与此同时一棵手榴弹几乎是没有弧度的砸向了我刚才所处的山梁上,我几乎与手榴弹同时下落到地面并紧贴于墙壁,在我等着在劫难逃的当口,手榴弹砸向山体的同时又惯性的蹦哒回来二分之一的山体。在这个短短的十几秒钟里,即使是在我腾空的瞬间,我的眼睛始终紧盯着越军所处的位置和墙体,直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才本能的双臂抱头捂着钢盔闭上眼睛。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纠结的又是极其焦虑的。我闭着眼睛足足等待了六七秒钟啊它就是没有爆炸。我们的手榴弹从拉弦到爆炸只有短短的3、5秒,他们的究竟是几秒钟啊?而这颗手榴弹怎么就不爆炸了啊?!
我在犹豫纠结紧张中猛然跃起,因为我也害怕敌人过来收缴我的枪支啊!我们战前动员有交代:你所缴获的武器弹药都是你的战利品和立功授奖的直接依据要上交。我紧贴墙壁侧身快速移动到刚才敌人所在位置的对角,没有冒进只是用余光得寸进尺般的逼近刚才敌人所处的一侧。当我扫视到25度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阵亡多日呈坐姿的士兵;先后看到三个越军在向着左前方黑糊糊的小尖山方向逃跑(当时不知道叫小尖山,只是看到其外形是尖尖小小黑糊糊又是光秃秃的)。这一片地域在我所处的角度视线不错,同时也是一个相对平缓的大斜坡,三个越军与我的距离分别是90余米80余米和30余米。刚才跟我交火 的越军距离我是最近的30余米,他一跛一拐的奔跑着速度很慢,他的左大腿明显的受伤了。因为在他一跛一拐的逃跑中,他的上体一直前倾,腰始终弯曲着,他的左手始终紧摁着左大腿的外侧,他刚才使用过的枪支被丢弃在距离我八九米远的地方;这是一挺轻机枪正两脚朝天的躺在斜坡上。很显然,从丢弃武器的距离和两脚朝天的状态不难看出是他怆惶中的无奈之举。他身材瘦小,而这挺轻机枪跟我们的轻机枪十分相似有十四五斤呢。我的恻隐之心,不知道跟他慌乱中投出忘了拉弦的手榴弹有没有关系(也许他当时已经来不及侧耳听一下爆炸的声音了);也不清楚他受伤的大腿跟我有没有关系?

烽火南疆
前线纪实二十四
四五百米外,一座小小尖尖黑糊糊光秃秃的山头座落在我面前的峡谷间;一前一后逃跑在前面的两个越南士兵始终没有回头望一下那个已经受了伤的兄弟,那个体形瘦小光着脑袋的士兵已经被他们甩开了一百多米,他们相继逃亡在一条直线之上(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肯定不会少于八九秒钟)。
在我看着他们逃跑的瞬间,在我朝着距离最近又受伤的后背准备扣动板机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了长期战争给越军士兵内心留下的恐惧的阴影,他们没有战友情。我估计跑在前面的两个人根本就没跟我照面,直接开蹓了。
我心生怜悯,俾倪地目送着三个越军逃跑得无影无踪了,弯腰捡起敌人丢弃的机枪。突然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原来116高地右侧山梁下沿一处相对陡峭的斜坡上一挺轻机枪正在向我猛烈的扫射,原来116高地上的俩个战友把我当成了敌人了。所幸我已经身处无名3号高地敌人据守的反斜面上了。我立马放下机枪,向他们挥手,大声呼喊"我是张青红啊!停止射击!我是张青红啊!停止射击”!但是,他们根本就听不见,身旁左右的乱石上依旧是火花四溅,子弹飞舞。而此时小尖山上的夕光弹已经向他们射击和压制了。是的,敌人已经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兄弟了,一道道紫红色的弹道飞向了116高地陡峭的山坡处。
暮色苍茫笼罩四野,但116高地上两个战友所处的位置真的是太突出了,如果他们没有暴露,小尖山上的夕光弹怎么可能会指向他们所处的位置呢?我左侧的紫红色弹道在暮色里十分耀眼,几十公分长笔直的数道紫红色弹道直指俩个兄弟的位置,稍有常识的老兵都知道夕光弹所指之处就是炮火跟进之时。那是给炮兵指示目标的啊!我急忙向前走了两步,同时放下冲锋枪,用力的挥舞着双手呼喊着"快点离开!快点离开呀!敌人的炮弹马上就到了"!我终于看见了付机枪手拉住了他左边的战友的右臂,枪声停止了,我紧跟着呼喊:"快点离开、快点离开,敌人的炮弹马上就到了"!
他们只是停止了射击,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心急如焚,即使你们听不到我的声音,即使你们不明白我手舞足蹈的用意,敌人的夕光弹你们总该看到了吧?一道一道紫红色耀眼的光线横穿于你们的眼前你们是没看到还是不懂啊?可以肯定的说,他们是看到了,只是不明白啥意思!这一段时间足足有近两分钟啊!在我的呼喊声中、在敌人的炮弹声里,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两个战友同时被掀下了山崖。敌人好几发炮弹都落在了他们所处的斜坡上,而事实是在第一发炮弹声里他们俩个就已经中弹翻落山谷了。
他们俩的位置居高临下,我的位置有些逆光,所以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是他们的上半身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这个画面,一辈子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