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殡仪馆里的哀思
文/林达
有人说，必须陪伴孩子参观三个地方，那就是医院、监狱和殡仪馆；用意无须多言，医院可以知道健康的重要，监狱可以知道自由的可贵，殡仪馆可以知道活着的幸运！理智告诉人们，应该到上述三地方去；本能驱使我们，逃离得愈远愈好！因为这三个地方，都属不祥之地！
现实确实如此，喜欢阅读的读者和有能力写作的作者，可能喜欢阅读和写作诸如海边观日峰顶揽云松间听涛亭内对弈等美景雅事，哪里愿意阅读和写作此等卧病呻吟身陷囹圄阴风竦竦莫名恐怖的不祥之地呢？
但是非常不幸，我现在就站在某地殡仪馆瞻仰厅内，泪眼注视着安卧在鲜花簇拥的水晶棺的逝者一那是我的嫡亲二姑母！
瞻仰厅正面墙上，长条状液晶屏幕闪烁着沉痛悼念我姑母的内容，下方是黑色大大的奠字，奠字下摆放着姑母晚年黑白色遗像，面容憔悴而慈祥。两侧墙边一字大雁般陈列着硕大的花圈。
瞻仰厅内，庄严肃穆，哀乐低迴。参加遗体告别的人们，垂首敛容，肃立默哀。
姑母原单位现任领导致悼词，高度评价姑母的一生：1940年生人，1960年就读于河北省保定卫生学校，是新中国培养的早期知识分子，毕业后始终在该地医院工作，曾任妇产科主任和主管院长，是党的好儿女，是医院的好领导，是医术高超的带头人，是同事的知心人，是患者的贴心人！1996年退休，晚年诸种疾病缠身终于不治，于2023年11月10日上午11时(农历9月27日)不幸逝世，享年84岁！
随着主持人缓慢低沉的声音，我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里，爷爷是个传奇性人物，幼年家境极贫，硬是白手起家改变一穷二白的状况，已是大龄剩男方与我奶奶成亲，然后养育我父亲、大姑、二姑和叔叔。我父辈四人都是好生了得，单说两个姑姑均属聪明伶俐热爱学习之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先后考入外地电力和卫生学校，一时风光无限周边无人可比，当时被誉为林家双娇！我父亲于2015年腊月辞世，享年84岁；大姑于去年新冠疫情刚解封时辞世，享年86岁。当时我均曾撰文纪念，此处按下不表，单说二姑。
二姑谦逊好学，永不满足。她时刻关注最新医学成果，随时随地学习同事的长处，不断反思和总结经验，终成治疗妇科疾病高手和新产儿接生妙手，在当地名闻遐迩妇孺皆知。二姑酷爱工作，极为负责，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她视患者和产妇为亲人，精心医治，妙手施策，治愈了数不清的妇科病人，接引了成千上万的新生娇儿，积累了无量无边的功德！ 二姑热爱家庭，亟重孝道。在参加工作后，孝顺父母，尊敬哥嫂，爱护姐弟，并尽自己所能反哺家庭。在我爷爷奶奶年老多病时及卧病在床后，虽有我父母精心照料，二姑与大姑和叔叔仍是合理安排工作，挤时间轮番照顾，对爷爷奶奶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衣不解带，关怀备至，至今被乡邻们传为孝亲美谈。
二姑非常关照乡邻和亲朋好友。凡慕名而来者，无论识与不识，她均是如对家人，尽心尽意，倾其所能所有，精心医治，且疗效显著。就在二姑停灵期间，我与母亲和大哥等在家商议吊唁等相关事宜时，本村远房一位年高族叔闻听后，非要让我捎去祭礼。当我再三推辞时，远房族叔眼中含泪说:当年我到医院找俺姐给你婶治病，俺姐那么忙事儿那么多，还一天三次给你婶送饭，我能忘了俺姐？我人去不了，不应该给俺姐表表心意？远房族叔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好含泪收下。我从未听二姑说过远房族叔的事情，也从未听二姑说过曾帮助过的其他人的往事，但我知道，以二姑出色的医疗水平和宽博的仁爱善心，不知帮助过多少亲朋好友，不知帮助过多少不知名的患者产妇，只是年代久远事过境迁，已经飘逝于岁月的长河里，再也不为人们所知晓了，但苍天有眼大地为证，二姑所做善事将永远保留在人们的记忆和历史的内存中！ 我有个和谐温暖的大家庭，在爷爷奶奶去世后，我父母亲作为长子长媳承担起长子如父长嫂如母的责任，让姑姑们永远感受到母家的坚实和温暖。在我父亲生日和清明寒食烧纸以及老家每年两次的庙会时，姑姑们携带表弟表妹必定来家，男女老少几十口人，老辈兄弟姊妹们相濡以沫，子孙后辈们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温馨感人。我父亲去世后，姑姑们年事也高，庙会便来得少了，但清明寒食是必来无疑的。每逢此时，母亲便提前与姑姑叔叔们确定烧纸具体时间，然后通知我等弟兄们，务必于当天提前赶回来，陪同母亲和姑姑叔叔们上坟烧纸。中午时分，姑姑们和叔婶及全体家人仍旧聚在母亲家中，老人们慢声细语回忆些旧年往事，子孙们眉飞色舞交流些学习和工作体会，欢声笑语，亲情洋溢，让我们感到就像品尝蜂蜜般地甘甜！在二姑父去逝前后，我和哥嫂弟弟也经常陪母亲去看二姑和二姑父。在前年二姑父去世后，我们陪同母亲去得更勤些，而二姑经常不由分说地给母亲塞钱，惹得母亲回家后感慨连连，只说看你姑姑，就是闺女也不过如此吧？在感动之余，我们也知道，此中既有我父母亲与妹弟常年结下的深情厚谊，更有姑姑始终铭记故而采取诸种方式的悉心回报！每当看到这些场景，我脸上微笑着，内心却感动莫名，这才是家庭应有的亲情，这才是人间难得的至爱！
二姑晚年可谓命途多舛，多灾多难。在去年新冠疫情期间，二姑身体出现便血症状，表弟及表弟妹陪同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恶疾细胞。表弟和表弟表妹当然极度重视并主张做手术，但二姑认为年事已高不愿意做手术。在家人们集中会商时，我支持表弟意见并极力劝说二姑；但万万没有料到，二姑术后住院期间居然突患脑梗，病情好转回家后日渐好转，孰料夜间起动时又摔断股骨！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破锅遇湿柴，屋漏又逢雨！二姑整整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期间表弟多方寻找名老中医接骨偏方，使用效果明显亦如人意，但一个年老体衰且手术不久又患脑梗的病人，在床上固定不动近月，那该承受何等难忍的痛苦！我曾试着在床上平躺不动，仅仅半个小时而己，便觉身体僵硬，苦楚不堪，那二姑每天又是怎样熬过来的？细思极恐，不堪回首；不觉双泪长流，难以言语诉说！ 在二姑最艰难的日子里，我等不时陪同母亲看望二姑，二姑在我母亲和我等面前，始终表现得非常坚强。但在二姑去世后，我驾车陪同叔婶去吊唁时，听叔叔说到二姑曾多次表示实在受不了了，只想早点解脱。我完全理解二姑的心境:过去是那样健康阳光的生活，现在却经受如此灰暗多病的苦境，自然就会萌出生不如死的念头！我甚至还想到，二姑当时是坚决不愿意做手术的，还是在我貌似有理的劝说下才松口的，在那术后连续多难百痛袭身的时候，二姑难道就没有一点抱怨情绪吗？但二姑在我们面前丝毫没有流露半分！在面对二姑时候，虽然我强作欢笑，其实心中也充满愧疚，按我对此类病认识和当今医疗水平以及现实案例，我是认同中医培本固元与之共生的理念，而不赞成两军对垒势同水火动刀动枪的西医作为，但我当时怎么不表达如此意見反而劝说二姑做手术呢？其间原因很复杂，既有我同事患类似病做手术后几十年存活的成功案例，也有我三弟类似病晚期未做手术的最终不治，我唯恐二姑失去最佳的手术时机，我极端盼望二姑术后出现我同事般的奇迹。然而，天不遂人愿，二姑不仅没有出现正常人的结果，而且术后又患脑梗继而骨折的连续意外，这样的概率极小极小，偏偏就聚于二姑一身，莫非这就是二姑冥冥之中的命运吗？或许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让我得到一丝丝安慰吧。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泉水般流下来！我在心里默默地忏悔着:二姑，晚年多灾多难的二姑啊！侄子对不起您呀！！
在凄婉低徊的哀乐声中，人们缓缓走动着，依次向二姑做最后的告别。我久久地看着二姑的遗容，默默地回想着往事，心内像刀剜般的悲痛。
我脑海里忽然涌起这样几句话：世上最幸福的，是走进家门喊声爸妈或爹娘；但对许多人来说，只能是永远的遗憾和无法实现的奢望。世上最难得的，是具有可以性命相托的亲情缘分；但通常是永远失去之后，方才醒悟到亲情缘分的珍贵。世上最痛苦的，是与亲人的生离死别；此时此刻，我们正经历着人世间最痛苦的割舍！
我为二姑守灵时，曾想过几句不成诗的所谓诗句，以此献给仙逝的嫡亲姑母，并作为本篇的结束语。
痛悼姑母
冬来寒食传恶讯，
嫡亲姑母辞人寰！
苍天不语化悲雪，
大地无声涌白莲！
近年慈姑多舛运，
屡有疾病将身染：
新冠期间显恶疾，
无奈手术银刀闪；
身卧病床苦度日，
孰料又被脑梗缠；
回家百计方见好，
夜深起动股骨断！
常说苍天佑善人，
为何好人频遭难？
兢兢业业数十载，
救死扶伤功德添；
人称白衣妙天使，
接引娇儿万万千！
晚年人退志不退，
身怀绝技救伤患；
处处奉献处处好，
人人翘指人人赞！
慈尊仙逝长已矣，
唯有梦境音容现；
懿德风范励后侪，
清风明月耀人间！
草于2023年11月14日
改于2023年11月15日（注：插图来源于网络，与内容无关）
作者简介：林高生，笔名林达，大学毕业后留校教汉语言文学，后转入教育行政部门和房管局工作。喜欢读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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