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的重庆打工生涯

许   明

六祖慧能说过一句偈语，“下下人有上上智， 上上人有没意智”。直接译过来就是：地位低下的人往往有真实过人的智慧，地位显赫的人也会有智慧被埋没的时候。这次在重庆碰到一个在渝打工的广⻄人，他在重庆三十多年的打工经历，对这句话作了最好的注释。

遇到他是因为网上约⻋，他恰好是一名网约⻋司机，也许是缘分，那天约⻋刚好遇上他。他很健谈，我们上⻋后就一直听他说，讲他来重庆后的经历，他讲得有趣，故事也很吸引人。因为他是广⻄人，为叙事方便，就称他阿桂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不到二十岁的阿桂 与几个小伙伴从广⻄大山里的故乡走岀来，准备去广东打工。他们首先来到桂林，计划从这 里乘火⻋南下。第一次走出山里的年轻人，对桂 林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刚到桂林就一 头扎进热闹的街道，左顾右盼，可没多久阿桂就和同伴走散了。刚岀来就回家？不行！阿桂觉得没面子，也不甘心，遂下决心继续独自前往广州。到了⻋站，看到重庆—广州的火⻋，二话不说就上了⻋。两天两夜后到了终点站，下了⻋才发现到了重庆。原来初次出远⻔的阿桂坐⻋坐错了方向。虽然出师不利，可天性乐观的阿桂决定顺其自然，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在重庆呆了下来。

到重庆后没几天，阿桂身上的钱就⻅底了， 于是他顺着街道挨个饭馆问是否需要打杂的。 很快就在一家餐馆找到工作并落了脚。凭着勤快和机灵劲，饭店的工作很快就干得得心应手，对重庆也慢慢熟悉起来。就这样干了两年，阿桂心想如果一直这样干下去，也就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积攒不下钱来。当时，随着政策逐步放开，重庆的“棒棒军”开始增多。“棒棒”挣钱比餐馆多，时间也自由，阿桂没多想就跳槽转行干上了“棒棒”。阿桂身高约一米七五，身体也强壮，这个身材在南方人当中属高大的，加之在山里⻓大，在重庆这个山城当“棒棒”挑货，并没觉得多累，这样一干又是三年。阿桂是个有心的人，在挑货送货的过程中与一些常年的雇主熟络起来，这其中就有一个小餐馆的老板。 一来二去，老板对阿桂踏实肯干的人品很认可，将餐馆原材料和饮料的购货送货大都委托给了阿桂。这样又过了大半年，一天老板突然问阿桂，想不想自己干餐馆。他打算把餐馆盘出去，如果阿桂想接，可以按市场转让价二千元，优惠五百元后给阿桂。阿桂回去考虑了几天，盘算着这几年攒下的钱差不多够，对餐馆的经营也熟悉，于是下决心接了下来。这也是阿桂真正在重庆扎下根的开始。

刚开始接手餐馆并不顺利，由于客人少，餐馆大部分时间入不敷出。为了节省开支，阿桂开始学习炒菜，并自己干起了厨师。经过一年多时间，餐馆生意慢慢好了起来。就这样过了几年，餐馆的经营走向正轨，阿桂也轻松下来。虽然读书不多，但阿桂打心里对读书这件事心向往之，有事没事就喜欢往附近的⻄南政法大学跑。在学校里他不仅感受学校的氛围，出于职业习惯，还会不自觉观察了解学校⻝堂的餐饮情况。在本世纪初，麻辣烫在重庆⻛行，学校⻝堂也供应麻辣烫，但由于价格高，吃的学生并不多，学校就打算把麻辣烫停了。阿桂找到⻝堂负责人，说了自己想把麻辣烫这块餐饮承包下来的打算。没承想真还成了。承包下来后，阿桂想着大部分学生收入低，给学生做餐饮既要价格低，又要让学生吃饱，本着这一理念，阿桂的⻝档获得了学生的认可，常常是⻝客爆棚。这样一干就是十多年，前几年由于学校将⻝堂统一交由一家大的餐饮企业经营，阿桂迫不得已退出了学校的这块餐饮业务。

十多年在学校为学生提供餐饮服务，除为阿桂带来经济上的收益，也让阿桂有机会为困难学生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有个学生经常来阿桂的⻝档吃饭，但每次都只点最便宜的蔬菜。阿桂注意到后嘱咐服务员，以后这个学生来吃饭，除了他要的蔬菜，还添上荤菜，让他吃饱吃好，但只许收这个学生一元钱。这个学生在阿桂这里吃饭直到毕业。令阿桂意外的是，毕业几年后，这个学生回到学校找到阿桂，向阿桂要了身份证后为阿桂买了一份养老保险。到这时候阿桂才算和这个学生有了联系和往来。这个学生毕业后分配到重庆的一家银行工作，由于工作出色，事业上也有了⻓足进步。就这样在自己的奋斗过程中，阿桂不知不觉将爱传递给了其他人。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阿桂敏锐地嗅到了餐饮业的⻛险，在疫情爆发几个月后便将手中经营的餐馆以12万元的价格盘了出去，算是彻底告别了经营了二十多年的餐饮业务。阿桂在重庆已成家，孩子正在读大学。由于之前餐饮做得一直比较顺利，阿桂在重庆买了三处房产，并有两辆⻋，生活富足美满。只是阿桂闲不下来，在家呆了一年后，年过五十的他又跑岀去开上了网约⻋。从阿桂的谈笑中，我能体会到他通过努力和智慧改变自身命运的自豪感和满足感。

阿桂的一生充满智慧。阿桂能平等地看待这个世界，包括自己、其他人和身边所发生的事。他平等对待所遇到的穷困学生，当生活发生变化时能坦然接受不同境遇的自我；当事情不按自己的设想发展，又能坦然接受其结果。我们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尊卑有序的社会，它将来到这个社会中的人划分为不同等级，视为高低贵贱，贴上标签，每一个身处这样社会的人，难免不被它左右，观念不受其影响。但下下人天生比上上人有一个优势就是他不会看低他人，他会尽可能地善待他所遇到的人。对他所遇到的不顺的事也能坦然面对，坦然接受。能平等的对待这个世界无疑体现了下下人最高的智慧。阿桂的一生也从他平等地待人接物中得到了回报。

作者简介：

许明，六十年代生于江西矿区，八十年代在重庆上大学，九十年代进入体制内工作至今。平时写写日记，偶尔会尝试写写散文，让生活不至于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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