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 烟
文/孙芳绒

那是一九七一年的年末,爷爷在柜子的铁盒子里翻来捣去,又在他的肚兜里掏出掏进,然后又捏捏绣着荷花的紫色腰包,包边己磨损得毛毛索索。这腰包我见得最多的是大年三十晚上,爷爷从包里取压岁钱发给我们……
”小朵,把秤拿来,装两个馍……”我知道爷爷是要卖旱烟。每年的腊八节至月尽,爷爷天天背着烟捆去集市上买。今天走近处,明天去远处。今天回来带笑容,明天回来带愁容,我最爱看他的笑容,笑容是装进腰包里的压岁钱……
爷爷务旱姻赚钱可真不容易。他先育烟苗。把比油菜籽还小的烟种子,装进小布袋里,用温水浸湿,放在盆子里,盖上毛巾,放在被窝里取暖,温度合适,时间不长会发出白白的芽尖。爷爷把发芽的烟籽撒进苗圃里,蒙上塑料薄膜,定期观察出苗状况。也少不了洒水、通风、施肥,到了割完麦子后,再移栽到地里。经过浇水、施肥、掐尖、打杈到秋天基本成熟。成熟后的烟叶又厚又大,如果雨水好,烟叶长得像芭蕉叶大小。他会高兴地说:今年有好的压发钱发了……
叶子成熟了,爷爷从山里割些藤蔓将烟叶一片挨一片地夹起来,挂在墙上晾晒。那一排排,一行行绿色的叶片,在秋风里泛起波浪,像给墙壁穿上黄绿相间的裙子。
白露秋分后,种的麦子长到二.三寸长,爷爷让我们帮他把串起来的烟叶铺在麦地受潮,过几天翻个面,又受潮。就这样,晚上露水打湿,白天太阳晒干,反复几遍,以前那绿色渐渐退去,变成深橘色。这段时间很漫长。秋季遇到阴雨天,爷爷用木头搭架,将上好色的烟挂在架子上。爷爷最高兴的是一遍一遍的数这串数,嘴里念叨着,“今年雨水好,三十串;往年一样的地才夹了十几串,今年可能卖个好价钱”。

到了十月间,烟叶干了,他把它榨成烟梱,压实,存放起来到腊月去卖。年跟前烟卖得最快,价钱也好。那个年代能吃起卷烟的人很少,过年要买些好的旱烟招得客人,所以,爷爷在务烟过程中,千方百计弄些油渣,炕土粪给烟施上,盼望多卖些钱。
年集很大卖东西的也多,特别是卖烟的和买烟的占了大半个街道。吵杂声此起彼伏,有的讨论着烟价,有的品着烟味。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这家旱烟没劲,那家的烟劲太大;这家的烟色泽不好,那家的看起来都香……
这时,我爷的烟摊上来了位60多岁的老人,爷爷忙招呼:”快快来尝尝,看味道咋样!”那人在烟捆上,这边掀掀,那边撩撩。“你先尝,你先尝!”爷爷说着便用手挡着,怕弄烂烟捆,他似乎没有听见似的,做着同样的动作,又翻弄了几次,才从背上抽出烟锅,揪下烟片,揉了揉,将烟沫装进烟锅,划着火柴吃了起来。他边吃边和旁边的人谈论着烟的味道,一锅烟抽完了又装上一锅,啥话没说吃着走到别的烟摊上。
我心里不痛快,但不知该怎么说。他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别的摊主。尝试了好几家,又来到我爷爷的烟旁,同样在使那个动作。我默念:“要买就买,不买滚远。”看着翻乱的烟捆和掉了一地的叶片,我心里非常气忿,更让我生气的是,把掉在地上的叶片揉了揉装进自己的烟袋。此时我欲言又止,这老者发话了:“这烟不错,吃起来绵绵的,有股香味,给我称一㳫子!”爷爷轻拿轻放的给称了一沓子烟说:“三斤七两,一斤七毛钱,你给算算”我用木棍在地上画着算:三点七剩以零点七……算好后给找了钱……
冬月的太阳很快的落到山边,这时烟也卖完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和爷爷盘点着今天的钱数,多了二毛钱,爷爷问我怎么算的账,会多出二毛钱,我告诉爷爷我少找了那位老人二毛钱,爷爷气得脸通红说:“你把我人丢大了!做人要有诚信,人活得要有个脸面。”此时我的脸像靠近了火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