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全家被下放山区的日子里
爸爸过世不到一年,又兴起了上山下乡、不在城里吃闲饭的运动,我家自然在被下放之列,按照区片划分,我家在铁东区和平街道胜利路二炼钢房区16栋对应分在海城温香公社。 一个残疾女人带着一堆未成年的孩子,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生活?所以,妈妈向街道说了自己想法,当时和平街道的一个叫高静的主任,很正直,很有水平,她知道妈妈的经历,很同情我家,过去也曾经给过我家很多帮助,高静特意向区里请示,把我家特批调换到营口县建一公社后松大队(妈妈的老家)1969年4月30日,一辆老解放卡车,拉着一家老小六口人,车上只有一袋米、一个老皮箱、一个戏匣子(电子管收音机)两个包裹(被子、衣物)和锅碗瓢盆(全部家当)打上午就出发了,直到下午天都要黑了(当时道路不好走,车也开不快),才到了地方到了地方,难题又来了,去爷爷家,爷爷正是被专政对象,三叔因为成分问题,始终找不到对象,二叔也是因为成分高,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二婚并有一个孩子的人结了婚,爷爷和三叔同住在一间半房子里。
所以,妈妈只有投奔自己父母家,但姥姥家条件也不好,我的姥爷排行老大,姥爷和四老爷继承祖辈家产共住在一套五间房子里,西边两间是四老爷家的,住着8口人,东边两间住着姥爷和二舅家六口人,中间一间为厨房,姥爷和四姥爷家各用一半。妈妈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投奔姥姥家。可是,车到地方后,还是出现了问题,大队干部听说后,以事先没有得到通知为由,拒绝接收,无论怎样说就是不同意,其实,他们考虑的,就是将来的负担问题幸亏,高静主任了解妈妈当兵和因公受伤的经历,很同情妈妈,本来应该一般工作人员送来就可以,可是高静主任坚持自己亲自送我们到地方,她在征求并得知妈妈坚持去姥姥家后,高静很严肃的向大队干部背了几段毛主席语录,而且还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一个纲线问题(当时叫上纲上线),农村人没见过这场面、这架势,吓坏了,立即改变了态度,痛痛快快地同意接收了我家。
二舅一家四口人住在里屋,姥姥和我家六口人同住在外屋的一间大炕上,姥爷在地上用几块木板搭了一个床,晚上支上,白天拆掉,就这样,住了一年多。一个四米长的火炕睡着7个人,几乎翻不过来身,这些可以将就,但关系处理给妈妈添了很多麻烦,受了不少气。二舅妈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始终对二舅和姥姥不满,原因是,二舅原来是辽宁地质队的工人,当初两人搞对象时,二舅妈看好的就是二舅有这份工作,可是没想到是二舅因为单位把他派到攀枝花援建,二舅偷偷跑回来不干了,二舅妈始终不满意此事,现在又来了我们一家,麻烦多自然不用说,心情更是没有好时候,所以时常摔盆摔碗,指桑骂槐的,妈妈只能是装聋作哑,苦在心里苦熬了一年后,我们搬到了新家,按照当时政策,下放户,政府是要给安家费的,也就是建房费,我家的建房费是700元,直接由政府划到了后松大队(现在叫黄丫口村)。后松大队是一个南北山夹着的一个山沟,沟很窄,中间是一条小河,一般人家都在北山根,即2河的北面,北面的房屋一是朝阳,二是院里还能有一些地,居河南边的几乎没有人家,原因是南山不仅山高,树也很高,几乎也没有地,我家就是建在了南山根部,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很长时间根本见不到太阳三间房全是就地取材,用当地石头和黄泥垒砌的,没有水泥和一块砖,屋顶是用高粱秸1秆3堆栅zha4的,那个地方全是黑土,几乎弄不到黄泥,黄泥珍贵,所有土石砌的墙很不严实,很透风,火炕烟道没有抽力,一烧火满屋是烟,尤其到了冬天,屋内的东、北墙挂的霜有厚厚一层,直到春暖花开才能化掉,屋里冷得要命。解决的办法是,到夜里,被子上面加盖一床被,白天披着被,另外有一个火盆,火盆在当地是家家户户离不了的东西关于火盆还有更多的故事,火盆取暖是它的主要作用,但它的其他作用也不可小视。
记得,家里困难,吃的是带皮的碴子粥,就连高粱米都很难吃到,大米白面只能是过年才能分到,我记得,我家只有在大年三十那天才能吃上大米,而且不能吃干饭,只能是熬粥,初一早上能吃上一顿饺子,其余只能是小年后家家户户都习惯做的馍馍(用玉米水泡后磨粉烙的饼子),过春节,火盆的作用就多起来了,条件好的,在火盆上吃热热乎乎的酸菜炖粉条,那是相当的惬意,要是加点猪肉,那像是神仙过的日子。我家没几回这样的场景,我回想起最多的是,妈妈靠火盆取暖的场景,另外,哥哥总爱用火盆烧苞米,他年纪小吃不饱干活也累,实在坚持不住,就把苞米粒放到火盆里烧,不用说,那个味道还真很香,但是也有毛病,苞米粒总是爆炸开花,崩的碳灰满头发。
妈妈怕费粮食,也不让多烧另外,小时候我有个头痛脑热的,妈妈很担心,除了用菠萝树皮熬汤喝之外,妈妈还总用铝饭盒在火盆上给我熬大米粥喝,那是只有我(老儿子)在有病时才能享受到的最高待遇,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实在是想大米粥吃,便装了病,把妈妈吓了一场,自然也喝到了粥火盆的故事还有更多,在那个年代,火盆应该是那个年代东北地区农村人家中的宝贝我一家,盼春天就像盼救星一样,春天到了,太阳渐渐的升高啦,温度回升,日照时间也逐渐的多了,一家人总算不挨冻了,但是到了夏天,还有让妈妈更担心受怕的事,屋顶的草和秸1秆经日照和风化,变得很轻,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一场大风,屋顶的草就会被大风掀掉,雨来了,小雨还可以,大雨就麻烦了,屋里四处漏雨,接雨的大盆小碗到处都是,这些都可以将就,最怕的是,整个屋顶的草都被掀掉了,那就糟了,我家哪有钱做屋顶防水呀!耐人寻味的是,茅屋顶不住风雨却经受了一场大地震的考验!
那是1975年2月4日19点36分在辽南发生的7.3级地震,我家的房屋居然没有倒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我家房屋在没有地震的情况下,都担心倒塌,那么大的地震,我家房屋竞毫发无损,真是奇迹,过后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并久久不忘,关于那场大地震,我至今还记忆犹新:那一年的春节是2月10号,地震也就是2月4号,是刚好过了小年,当地有句俗语叫做: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过了小年吃豆腐,到了初一吃饺子。这时一般人家都已置办完了年货,所谓的年货,无非就是买一些鞭炮、对联、年画、粉条花生、糖块等一些简单东西、放小鞭炮都是以个数燃放的,花生和糖块也都是按块分配的,那时根本是见不到谁家有青菜之类的东西,条件好的杀头猪,而且都是自己家留一点过年用的,肥的熬成油装在瓷罐里留全年用,其余的卖掉换钱,养不起猪的,买一点肉,而且专挑肥的买,那时猪肉肥的价格也贵,买猪肉的主要目的不是吃猪肉,而是炼成大油留平日做菜用,条件好一点还能盐上一点咸肉,过年了,大队还会按政策按人口每一家都分得几斤白面和大米,尽管那时条件艰苦,物质匮乏,但每一家每一户每个人过年的心情都是很好的,可以说都是喜气洋洋的,年趣也特别的足,小孩子穿上一套新衣服,兜里装上几块糖果和花生,那就是最大的快乐那个时期到饭店吃饭或到商店买饼干等都需要拿粮票,粮票有全国的,有地方的,全国的比地方的要值钱,买菜和副食需要副食票,到商店买布需要拿布票。
别人家的布票是不够用的,我家的布票总是有剩余,还能支援别人家,因为我家没钱买东西就在大家喜迎佳节的时候,接到上级通知,辽南将有大地震发生,我记得那年那场大地震预报不但很准,而且地震的前兆也非常的明显,我清楚的记得:我家养了6只鸡,平常天不黑就会早早的进窝,而那两天,天都黑了,所有的鸡都不进窝,更为奇怪的是,我们住的后松沟,家家吃的都是山上泉眼流出并汇集成的河水,平日没下雨、没有洪水,尤其在冬季,几乎都是清清澈澈的水,根本不可能有浑水出现,而那天我到河里担水,确实发现河水是浑浊的,更为奇怪的是,在冬天,我真的在傍晚时看到西边的天有蓝光闪烁。
关于鸡上树,蛇出没,老鼠不怕人,那都是听说的,本人没有见证记得清,发生地震那天,沈阳大姑家的二哥李季刚放寒假到我家来串门,正好也在我家,地震发生时,我和妈妈及季刚二哥在炕上坐着,姐姐正坐在炕沿上洗脚,地震一发生,地晃得很厉害,季刚反应得最快,他是第一个跑到外面的,姐姐的洗脚盆和水都被晃到地上,我往外面跑时一是地震晃得人腿发软,二是地上洗脚水滑,我还摔了一跤,再起来时还被门口上方放置的酱块子砸了一下,当时感觉这下完了,但好在酱块子(家庭自做大酱用的原料,就是把大豆煮熟了,挤压成块晾干)重量和高度不够,我才无大碍,当时,我们都懵了,惊魂未定时,还是季刚反映得快,发现妈妈没出来,季刚第一个冲进屋里,把妈妈背了出来。
后来妈妈说,她根本就没打算往外面跑,一是她腿脚不灵便,跑不了,二是她认为跑也没用,如果房屋倒了的话,墙倒了会正好会砸到往外跑的人,所以妈妈只躲到了炕沿下,听天由命还好,当时地晃得那么厉害,妈妈认为这下完了,房子肯定会倒塌,但是白天仔细看了一下房屋情况,只是裂了几道纹,这是妈妈当时最担心和后怕的。因为当时震中在海城,我家住的地方几乎都没有什么损失,但政府还是给予了大力帮助和亲切关怀,我清楚地记得,震后,政府动作很快的进入抗震救灾工作,全国支援灾区,我们也跟着借光,不断的有物质发给我们,有被褥、衣物、吃的、而且还发了两回猪肉、哥哥们还领到了旧军衣军帽,这在当时都是了不起的事情,尤其在城市,谁要是戴一顶军帽,那时很时髦的,那场地震,当时的灾区人们都感觉到了共产党及社会主义的伟大和温暖,我家也算躲过了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