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花
文/石城吴钩 南京
腊梅，又名雪里花。花色金黄似蜡，岁首冲寒而开。她斗风傲雪，久放不凋。此花冰肌玉骨，清雅俊逸，艳而不俗。她逸韵高标，气节贞坚，她凌寒而开，香气清幽。腊梅品格坚强不屈，谦逊高洁，人们常以之为模励志奋发，自珍自强；腊梅顶风冒雪凌寒留香，亦被引为民族精华，为世人所重。宋代郑刚中有《腊梅》诗赞云：
缟衣仙子变新装，浅染春前一样黄。
不肯皎然争腊雪，只将孤艳付幽香。
是夜，金陵城大雪，小区庭园有高树断折，独僻处一隅之腊梅凌寒冲雪而开。有感焉，遂写此文以赋之。
昨夜，悄没声息地，下了一整夜的雪。早上起来，四望，一片银装素裹——呀，好一个洁白晶莹的世界！难得下这么大的雪，楼后那棵高高的玉兰树，因不堪重压，树冠居然断折了。她原本傲骄的树梢，倒在了一边，抬眼望去，天空似乎高远了许多。一直讨嫌这树太高，长得该有三四层楼高了吧，风和日丽的日子，住在二楼的我家，白天总有一段时间会被它遮挡了阳光。这下好了，似解人意的一场大雪，居然轻易地就为我解决了长久以来郁积于心的块垒。私心里，对这场雪不觉又多了几许好感。
楼前有三株品字型桂树，倚窗望去，雪后的她们，整个儿仿佛是三垛雪堆，它们弓腰曲背，似乎全被雪的重负压得透不过气来。近晚，雪停了。我下了楼，径直走向两天前刚绽出小黄花、僻处一隅的那株老迈的腊梅树，牵记着雪后的她，不知道现今是怎样了呢——渐渐近了，近了，让人惊喜的是，她明艳的金黄色花萼，竟依旧神采奕奕地闪灼在冰雪枝头！这些小精灵儿，透过冰雪，正笑微微地在遒劲的枝上向我展着她欢乐的小脸儿！古人有诗云“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兰时。”咦呀，冰肌玉骨，这诗咏的怕就是她了罢？不过，笑在眼前的，并非只是清瘦一枝。重重的冰雪之间，看吧，一枝，两枝，三枝；一朵，两朵三朵；满树满枝，朵朵点点，灼灼煌煌艳艳，全都开着明黄的珠花儿。她们烁闪着星子般的灿烂，在洁白的冰雪中，亮亮丽丽地绽放，恬恬静静地俏笑，淡淡幽幽地徐吐着清香，悄然憩于这片混沌的冰天雪地之中。而她周边的树们呢，早在深秋时节就已谢尽了花，落尽了叶，祗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孑立在寒风中瑟瑟抖索了。
这株老树，僻处一偶已有些年头了。从我入住伊始，她就已孤独地伫在众多绿树的一角了。初时，我并不识她，时间长了，友邻告诉我，说这是腊梅，每到寒冬都会开花，给萧索装点亮色，给冷寂増添温馨。哦，腊梅？这就是诗人笔下"不同桃李混芳尘"、"冰姿自有仙风"的雪中君子么？记得当时曾特意多看了她几眼，可因她其貌不扬，老实说，确也未曾留下多大好感与印象。
夏天很快过去了。时序刚刚入秋，我心目中的"雪中君"，较之他树，竟然早早就落尽了她的叶，灰头土脸地杂处在众多绿树中，没趣没味，无声无息。而后，秋天也过去了，无情的寒冬来临，孤老的她，经了苦雨，历了寒霜，现如今雪也来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漫天大雪的严寒酷冷中，其貌不扬的这株老树，这株腊梅，这株雪里花，竟悄无声息地“凌寒独自开”了——看，冰天雪地中的她，正淡恬地笑着，毫不畏怯，安静地屹处在冰雪与朔风之中；她明黄色的花朵儿，花瓣薄如蝉翼，花心细如米粒，一朵一朵熙熙攘攘簇在枝头，一当寒风拂过，淡淡的幽芬徐徐弥散，暗香浮动，沁人心脾——呵呵，你这娇俏的雪中之花，你这坚忍不拔的雪中君子哟，你给寒冬，给寒冬里的我，给寒冬里的人们，送上的是一份多么大多么大的惊喜哟！
走近，褐黑粗砺的梅干上，竟见有少许新条抽出。青青枝条上，全都挂着细小晶亮的冰粒。可令人惊奇的是，就连这新生的枝条上，居然也满枝繁花！咦呀，前花尚未凋谢，新枝已然绽放，见说有前仆后继一词，她这可是前未仆而后又继呀！而在满树梅枝纷繁的花中，又已然有许多如黄豆如米粒的小花苞，夹在花间。她们你推我挤，你喧我嚷，似乎皆在争先恐后待时而放……啊啊，腊梅，你这雪中花，你这雪中君子，不畏天寒地冻，不怕风刀霜剑，不惧冰封雪侵，你有着多么顽强而又旺盛的生命力哟！
树下雪地上，星星点点地散着些许落花。此时此景，又不由让人感喟——唉，这一夜间，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与风与寒，与纷飞的大雪，又是作了怎样的顽强抗争呢？这梅，终年不结一枚果，在秋初早早就落尽了她的叶，甘愿寂寂地落寞于绿树丛中，她是在等待，在孕育，在蓄积罢？她的忍辱负重，完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拼尽全力与风雪一搏，能灿烂地一展她“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的笑颜罢？
这树腊梅，僻处一隅，因其平凡，平时少有人注意她，自然也无人去修理呵护。但自珍自重的她，在蓝天白云下，枝枝干干依旧自由地舒展，蓬勃地向上。她的根旁，是一堆不知何时何人倒置的砖石；树的近旁，还有几扇残旧的门板窗扉，这应该是那家装修的废弃之物罢；她低处的枝干，有的伤痕累累，有的已经断折，这应是小区孩子们的恶作剧了。但令人惊诧且眼前一亮的是，在枝干的断痕处，居然又已悄然萌出了新条——这不禁让我又一次惊叹于她生命的顽强与伟力了！
时在隆冬，雪地冰天。无蜂飞，无蝶舞，亦无鹂唱莺歌。腊梅之花，色黄而小，既无牡丹雍容之气，亦少芷兰幽逸之质。但，平凡如她，风霜不能减其容，冰雪不能折其骨。在这阴晦酷冷的黄昏，在庭园清冷的一隅，她独自傲然放逸，在肃杀中昂奋不屈，在衰微中生发活力，在冷寂中激扬生气，她让生命的真谛，在坚强不屈的抗争中无比地高贵、无尽地升华！
“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结雪时。”呵， 高标逸韵，这不正是雪里花腊梅最好的写照，是对我心中的雪中君——梅，精神品质最好的礼赞吗？我惭愧我笔的粗拙，无法描抹出梅之风骨的清奇；也无奈于我生性的笨拙，无法挽留住梅倾情展现的高标风采。也许，她明天就要谢了，质本洁来还洁去，但她傲然的坚贞，屹然的风姿，她凛然的铁骨，幽然的冰心，她“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逸韵，是永远地镌刻在了我凄冷的心上了。忽然想起东坡大学士“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的诗句来了。是啊，人的一生，仿佛雪泥鸿爪，你笑过，哭过，你在岁月的雪地上留下了几个深深浅浅的足印又能如何呢？你若有梦，梦想在蓝天，那就向上，排云而飞；你若有梦，梦想在远方，那就向前，排难而行。而于我而言，这一株腊梅，这一树梅花，这一份在冰雪中怒放的精气神，将是会永铭我心，激励我在人生的世路上，怀揣梦想，排云而飞，排难而行，勇往直前，百折不回的了！ 【作者简介】
石城吴钩，教师，大学文化。曾从军。后教书育人。爱读书，勤笔耕，常操琴。诗文散见于报刋杂志及网络文学平台。2021年荣获全国当代诗词大会年度诗词金奖。2022年荣获中国散文网"最美中国“当代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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