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在五指战壕边上
文/郑丽萍
每年的深秋,我总要和先生上狮脑山走一走。
望着满山的红叶,走着走着,先生捡起两根不粗不细的树干,一根给我,一根自己拄上。也许是看到我的步伐有些缓慢,也许是他感觉腿脚酸软,总之是一年和一年的感觉不一样。
咖啡馆到了,以前我们总感觉这里是狮脑山下的第一前沿阵地。站在咖啡馆的门前,总感觉距离目标近了几寸,信心多了几分。两人站在这里,往前望望,朝后看看,吸几口山里的空气,借山风撸撸蓬松的发丝,喊上几嗓子“前进!前进!前进!”。
走下咖啡馆的台阶,沿着大路没走多远,感觉左手边高高的黄土崖竟变了颜色。原来的土崖是不分四季的黄,可眼前这漫山遍野的青石灰色,像老天刻意把水泥从天上泼洒下来一般,均匀的灰白把左边的整个黄土崖遮盖得严严实实。土崖下边不仅有青石大坝扛着,还刻意用铁丝网兜着, 似乎不想让土崖上的半点水泥溜走。
我和先生拄着树干呆呆地站在土崖下好不习惯。先生说:如此这样是不是怕土崖上的土块石块滚落下来?我回先生:自然的地貌就好,如此这般为啥?就在我们俩纳闷不解的时候,十几米的土崖顶端,竟出现了两个人影。这两个人竟盘着腿,肩并肩,一边吸着烟,一边聊着天。说些什么?哪能听得见。我俩一起猜度起来:也许是一对情侣在谈情说爱,也许是一对年轻人在筹划未来,也许是……走着走着总感觉这一段路好不寻常。
走到土崖尽头,把满山的红叶拉近些许。以往我们是会加快脚步的。可今天我俩不约而同回过头来探寻这土崖背后的风景。
原来土崖紧紧抱着的不是一片庄稼地而是一座小山,这小山的地貌可从来没有关注过。眼前约一米见方的石碑提醒了我们:“百团大战狮脑山战斗遗址”,落款是山西省人民政府2021年11月2日公布,牌上面还标注着“山西省红色文化遗址”九个醒目的大字。好生遗憾,为啥以前走过路过都没有关注过。
我俩当机立断放弃原来的念想,用心拜读起这不足三平米牌上的文字:狮脑山百团大战战斗遗址,属城区义井镇王家峪村,占地50余亩。1940年8月20日晚,大雨,八路军769团和14团约4000人,在消灭了附近西峪村矿警队后占领狮脑山,连夜构筑简易工事。驻阳泉的日寇没想到一夜之间,一座荒山被修筑成了坚固的战斗阵地,妄图再度夺回狮脑山高地的日军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反扑……迂回夹击、炮轰空袭,甚至将日本侨民武装起来,在20多架飞机掩护下进攻狮脑山。最后穷途末路的日寇竟违背国际战争公约释放毒气弹,为保障阳泉以西我军破击部队的安全,守在这里的八路军拼死抵抗。在奇峰陡立的狮脑山上,第129师385旅769团和14团的勇士们,经过七个昼夜的浴血奋战,为百团大战第一阶段的全面胜利立了首功……读着读着,我俩望着路标:百团大战战斗遗址第三指挥所五指战壕。准备上山看个究竟。
好长的山路,好美的风景。路两边各种深秋的小花争奇斗艳,错落有致的绿色覆盖着山坡。先生不停地指给我看,这是松子,这是沙棘……我一手扶着路边的栏杆,一手拄着树干,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急匆匆行走在红色的山间栈道上。
终于走到山路的尽头,可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远远望见的那两个年轻人静坐的地方。这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没有八十年前的浴血奋战,哪有今天的消闲自在。想不到的是眼前还放着两米长的黄色木质靠椅,我俩乘势小憩一会儿。
狮脑山下的美景顿时尽收眼底,一条没有尽头的桃河如同天上的银河翩然而下,竟把矿区、市区、郊区一个不落地紧紧抱在怀里,好一派壮观,难怪阳泉人民世世代代称桃河为母亲河。
先生指着山下的火车轨道,告诉我:一九三一年,日寇侵略东北。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日寇又疯狂占领华北。在华北实行“囚笼政策”,疯狂至极的日寇妄想从这里沿着轨道南下,吞没整个中华大地。一九四零年,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在这紧要关头,我军集中一百零五个团,约四十万兵力,发动了“以彻底摧毁正太铁路交通线······”为目的的举世闻名的百团大战。历时三个半月的苦战,取得了抗日战争前所未有的胜利。书写了我国抗战史上最光辉的篇章。作为狮脑山下的儿女,仰望海拔1100米山顶那直耸云端的纪念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八个字:战绩辉煌、永垂不朽。
看着不时有人从四面走来,我越发想早一秒看到为百团大战取得首功的战斗遗址,不由分说,拉起先生开始选择下一步路径。
三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出现在眼前。从山上走来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拉着胖嘟嘟的儿子滔滔不绝:百团大战的总策划和总指挥是朱德,前方总指挥是彭德怀,前方参谋长是左权,120师师长是贺龙……从山下面走来的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旅友,他们一起感叹:原来这里才是真正大战的前沿阵地。激战七天七夜为百团大战立下首功的英雄之地。听到游人的言谈,我俩决定避开游人打扰,选择中间的一条小径,开始寻找。
没走几步,壕沟出现在眼前,站在沟的边沿一眼看不到尽头,我惊呼:壕沟,好深的壕沟。 先生告诉我:那才是真正的战壕。我们蹲下来仔细观察,战壕大约有两米深,宽窄大约有一米五左右,整个战壕都是黄砂岩结构,也就是山体的结构都是坚硬的砂岩。眼前的战壕究竟有多长?一眼还是望不到头。可岩石的坚硬是看得一清二楚,八十年的风化竟丝毫无损,寸草不生。我真的想不出一九四零年八月二十日,冒着大雨在一夜之间完成的前沿工事是用什么工具挖掘的?当时能挖掘的工具又能有什么?无法想象挖掘的不易,真是奇迹!
沿着战壕继续往前走,战壕的右边出现了八个战士奋勇抗敌的雕像。我俩站在这里,凝视许久,默默地看着“五指战壕”几个大字,轻轻触摸着这深秋下刚毅的八位英雄,沉思许久,沉默许久,也许是人老情愫,我们一起唠叨着:“他们当年也是父母怀里的娃啊,如果当年他们十几二十岁,那现在就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们膝下有多少儿女?有多少天伦福报?毫无保留全都留给了我们”。
告别那八位战士,我俩继续沿着战壕往前走,为啥是五指战壕?为啥是五指战壕呢?越想越想知道,沿着战壕走的脚步加快了许多。从北向南,战壕的形状没有变,但在接近山头东南端的时候,原来的战壕一下子分成五条和原来一样结构、但长短各异、方向不同的战壕。回过头细看,才发现原来经过的战壕是主战壕,像人的手臂。我俩赶紧顺着这条不同寻常的手臂抢着去找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经过对比发现五指刚刚好。其中两个战壕末端还保留着射击口,这就是当年易守难攻的布局吧!我们还发现了一条战壕的末端留着不足一米高,占地不足六平米的洞口,原来这里就是那七天七夜大战的指挥所。我和先生站在这里想象着洞里的窝憋,站了一辈子讲台的我们肃然起敬。
五指战壕总长度大约2000米,先生和我在战壕间转来转去。想象着山坡下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群凶极恶的疯狂反扑,如洪水猛兽袭来;想象着天上二十几架飞机在这不足五十余亩的上空狂轰乱炸,硝烟弥漫,天崩地裂;想象着五指战壕里的战士看着顽抗的敌人冲上来,跳出战壕和敌人展开一次次的肉搏,有的和敌人死死扭打在一起、有的躺在血泊里双臂还紧紧抱着敌人不放、有的把仅有的一颗手榴弹和自己的身体投掷在敌人堆里,宁可牺牲,也绝不让阵地丢失一寸;想象着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在枪林弹雨中倒下,一批又一批的战士踏着战友的血迹奋勇冲杀;想象着穷凶极恶的日寇违背国际战争条约,竟把毒气弹投放在这毫无防备的山顶,我们的战士在毒气和硝烟中,誓死捍卫着狮脑山的每一寸土地;想象着当年的老百姓钻出青纱帐,冒着枪林弹雨,从四面八方赶来,赤膊上阵支援抗日;想象着……想象着……想象着……
站在五指战壕边上,思绪在战场上驰骋,眼前仿佛看到了六十多年来珍藏在心里的好多好多抗日英雄:张自忠、赵尚志、杨靖宇、成本华、左权、赵一曼、任常伦、李学忠、宋铁岩、薛岳、孙立人……耳边回响着那震撼苍穹的“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到日本帝国主义”。站在这块英雄的土地上,看着三三两两的游人也静静地站在这里,我们准备慢慢向山下走去。
山坡下深秋的美景映入眼帘,一望无际的田野里,红的、绿的、黄的、白的、交相呼应,还不时的从远方传来秋收人开心的吆喝声。我和先生开始圈点起阳泉的美好:阳泉是历史上的中共第一城,阳泉矿务局曾是全国著名的无烟煤基地,阳泉市曾被誉为“小上海”,阳泉市是国家级卫生城市,阳泉市曾获得平安中国建设示范市,阳泉市是科幻作家刘慈欣的家乡,阳泉市有百度创始人李彦宏的家……
秋风拂面,满山的野草虽然没有初秋那么娇嫩了,但它们在狮脑山下,五指战壕旁仍然那般坚强地在风中摇曳着,还不时地交头接耳,仿佛说着心里的悄悄话:祖国的发展,后来人的幸福正是无数英烈们的理想。小草知道,我们不会忘记。
致敬,五指战壕!


作者介绍:郑丽萍,性别:女,一九六二年出生于山西盂县,平定师范毕业,从事教育教学多年。一直喜欢文学写作,有多篇作品在省市区报刊登载,退休后,坚持写作,愿与文字为伴,用笔墨装点余生的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