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那年元旦，雪花纷纷
文/赵艳
阴沉沉的天，刺骨的寒风，灰暗的天空洋洋洒洒的飘着一片片白色的雪花，被风一吹，如同一只只晶莹的蝴蝶在追逐。一个小小的干干净净的农家小院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静静的倚窗站着，伸出冻的通红的双手接着一片片雪花，眼神迷离……
“妈妈，老师说明天是元旦，让我在班上表演节目”，一声清脆的稚嫩的童声响起，随即一个约六七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元旦”？女子蓦然一惊，满手的雪撒了一地……
许秋月，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大大的眼睛，齐肩的长发，清脆的声音，一笑起来，腮边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在熟悉的人面前，总是嘻嘻哈哈，疯疯癫癫，而在陌生人眼里，却是沉默不语，略略含羞。那年她二十三岁，这个年龄的女子，在农村里，大多已嫁为人妇，初为人母，可不知为什么，任凭多少媒人到她家提亲，她的母亲始终没有一家中意的，不是推说她的秋月还小，就是嫌人家小伙子木讷……作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秋月永远不知道这种让她感到害羞的婚姻之事决定着她一生的幸福！从小就对母亲百依百顺的她把自己的幸福全部压在了母亲身上！直到那个飘着雪花的寒夜，睡意朦胧中，秋月忽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慌乱的开门，却是披着满身雪花的父母，一进屋，母亲就嚎啕大哭，“月儿呀，求求你，救救你哥哥吧……”
哥哥，那个从小就患有痴呆症的哥哥！原来，秋月家中就姊妹两人，只因母亲怀哥哥时去地里打了药，当时以为月份大了没事了，哪只一时的疏忽换来一辈子的后悔，哥哥从出生那天就被痴呆这两个字打上了烙印，后来生了秋月后，母亲因身体弱，就不能够再生育了。为此，哥哥从小就是父母心中最大的一块心病！眼看着村子里和哥哥一样大的小伙子一个个娶妻生子，孙子孙女绕膝满地跑，秋月的父母心中说不出的苦笑，而且还要忍受别人嘲笑的目光和话语。哪知这几天，村子里几个无聊的年轻人戏耍秋月的哥哥，说如果他能取上媳妇，他们就让哥哥把他们当马骑。秋月的哥哥一回家就一个劲的嚷着要媳妇，要骑马，一口饭都不肯吃，眼神直直的……父母轮流看了哥哥两天，束手无策，眼看着两天了，哥哥没吃一点东西，父母怕出事，就咬牙来找秋月。
“妈，我怎么能帮哥哥？”秋月满脸疑惑。
“月儿，妈妈对不起你，可咱们许家不能在你哥哥这里断了后呀……”妈妈满眼泪花。
原来邻村有一户人家，只因家里男人过世的早，一个母亲领着三个孩子过的很是艰苦，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可家里实在太穷，没一个姑娘愿意嫁过来的，眼看着儿子的年龄越来越大，老母亲心急之下，托媒人想起了一个换亲的无奈之举，前一个月前，媒人曾有意向秋月的母亲提起，当时母亲也曾有一点点心动，可又不想把女儿伤害。如今，出了秋月哥哥这件事，母亲也只有狠下心来用秋月的幸福来换哥哥的命了。
“月儿呀，为了救你哥哥，为了我们许家，妈求你了，”母亲忽的双膝跪在了秋月面前，满脸沧桑的父亲蜷缩在角落里一个劲的抽着旱烟袋，烟雾缭绕……
寒夜，雪花，哭泣的母亲，烟雾……那夜的秋月，在床上怔怔的坐了一夜……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第二天，秋月在媒人的安排下匆匆见了一面那家的大儿子，平平常常的人，老老实实的模样，沉默寡言，心中没有一丝波澜……那年年底，一辆白色的，前面绑了两朵大红花的小汽车拉走了穿着大红袄的秋月，一阵急促的鞭炮声算是给秋月最大的祝贺……
婚后，日子倒也过的平静，丈夫虽说为人老实，但对秋月倒也贴心，能干的秋月把贫寒的小家收拾的干干净净，还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种起了瓜果蔬菜，丈夫在离家十几里的工地上打工，小日子倒也过的殷实。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给他们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想着憨厚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子，秋月心中说不出的平静……
然而，命运总是在和秋月开着恶意的玩笑。就在儿子刚刚四岁的那个傍晚，那天是儿子四岁的生日，一向节俭的秋月特意给儿子煮了鸡蛋，做了几个儿子喜欢吃的菜，还给儿子买了一个生日蛋糕，母子俩守着满桌子的菜静静的等待着丈夫回家，其间，儿子一个劲的想要把蛋糕杀开，秋月一直哄着他说蛋糕只有等爸爸回来了一块吃才好吃……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到夕阳西下，等到倦鸟投林，等到月亮爬上窗外的树梢，始终没有丈夫的身影，他工作的地方离家只有二十分钟的行程，按以往早就回到家了，而且今天早上秋月还特意叮嘱他今天是儿子的生日，让他下班早些回来，也许今天是加班，也许今天是老板请客，秋月一直猜测着各种理由……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一分一秒的流逝，儿子撅着小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眼里还含着泪花，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没有一丝睡意的秋月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顿时全身打了个冷颤，敲门声，又是急促的敲门声，“秋月，秋月，快开门，出事了……”，飞速的救护车，刺眼的灯光，触目惊心的鲜血，撕心裂肺的哭叫……那一夜，秋月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用她一生幸福换来的丈夫，那个和她生活了短短四年的丈夫，那个老老实实对她悉心照顾的丈夫，只因归家心切，在途中突遇车祸，从此便和她阴阳两隔……
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的秋月一直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从此，再也没有人听到她清脆的笑声，变的更加沉默，那双曾经明亮如水的眼睛里流露的满是哀伤，唯有一个人静静的尽力抚养着年幼的儿子……
冬天，又是一个冰冷的寒夜。因痛失儿子的老母亲身体一下子垮了，夜夜以泪洗面，又加上年事已高，就再也承受不住了，在那个冬夜被小个子送到了医院，闻讯赶来的还有那个和秋月换亲的妹妹，姊妹三人一直守在母亲的病床前……
“秋月，妈想和你说说话。”刚睁开眼睛的婆婆用瘦瘦的手拉了拉在病床前的秋月，弟弟和妹妹都识趣的离开了。
“秋月，我的好媳妇儿，委屈你了。”秋月拉着婆婆那只枯瘦的手泪如雨下。
“秋月，妈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不要再花无辜的钱了，妈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兄弟和我的小孙子呀……”
“秋月，秋月，我的好媳妇，妈今天厚着老脸有个不情之请，你答应我好吗？”
原来婆婆自知年事已大，如今又失去一个儿子，小儿子到如今仍然孑然一身，心中更是如焚，又担心秋月将来改了嫁，把孙子带走，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左思右想之下，便合计着让秋月过继给自己的小儿子，反正他们两个是叔嫂，也不太尴尬，这样一来媳妇还是自己的媳妇，孙子也还是自家的亲孙子，只是苦了秋月这样一个苦命的女人……
那年的元旦，雪花纷纷，为了了却婆婆的心愿，为了婆婆日渐羸弱的身体，也为了冲冲他们家痛苦的阴影，秋月，那个小小的女子，再次穿上了那件鲜红的棉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一直在耳边萦绕，大门口那两个红色的囍字在雪花飞舞中格外的刺眼……
阴沉沉的天，刺骨的寒风，雪花已是漫天飞舞，一个干干净净的农家小院，一个女子静静的伸出冻的通红的双手接着一片一片晶莹的雪花，眼神迷离……
又是元旦，又是雪花纷纷，生活还在继续……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