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由于父亲当年写给家里的一封家书。
那年秋天,是爷爷的秋天,同样也是父亲的秋天。爷爷的秋天不仅迎来了庄稼的丰收,更迎来了一个几代没有文化的家庭出了一个考上公家学校的文化人。父亲的秋天是他读书不用家里花钱了。全家人都非常高兴,奶奶在煤油灯下,把爷爷赶集回来买的一双尼龙袜,在袜子底下用粗布再包了几层边,偷偷地将借来的十元钱缝在袜子底下,她知道父亲舍不得穿新袜子,说是等到了陕北那边再穿,陕北冷得很。全家人的心却很热!
自从父亲十五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榆林农校,去陕北上学,书信来往便成了父亲和华县老家唯一的联系方式。
因为穷,因为奶奶自身营养不好,父亲生下来自然是又瘦又小,浑身皱巴巴,虽然说十五岁,却依然像个十二三的孩子,听爷爷说当年从华县去渭南县里送父亲去陕北上学,在售票处,卖火车票的人说: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去陕北,家里人能放心得下?父亲踮起双脚,用明锐的眼睛看了一眼卖票人,说,我已经十五了,是大人了,不是孩子。进站时,父亲幼小的身躯背着包袱吃力地进站,包袱里包的是厚厚的棉被,棉被里裹着那双尼龙袜,尼龙袜底被奶奶缝了针脚细细的几层,说是袜子,几乎和软鞋子一样,里面有十块钱,奶奶说等父亲到了陕北再让人写信给他说。
我的爷爷和奶奶都是文盲,写信自然要找人代写,父亲的来信自然也要找人代读,不然即便是父亲把信递回来,家里人也不知道里面说的是啥内容。就这样一来二去,爷爷终于和经常挑着书卖书的先生有了联系。卖书的先生后来变成了我的外公。
卖书的先生(我的外公)是旧社会的文化人,不但识文断字,而且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当年在没有见过父亲的面的情况下,把母亲许配给了父亲,据后来说他完全是欣赏父亲的文笔和书法,见字如见人,父亲递给家里的家书,蝇头小楷写得非常好,内容也非常好,能入外公法眼的人肯定差不了。虽然外公有文化,但是受封建思想的影响,我的母亲却没有读过几天书,外婆担心母亲没有文化,和父亲不相配,外公说只要我的父亲有文化,母亲也会跟着学文化的。俗话说:跟上杀猪的翻肠子,跟上当官的做娘子。
父亲果然不失所望,十五岁,幼小的身躯进了公家的学校,再也没有向家里要过一分钱,当年在学校里是一名比较活跃且优秀的学生,除过专业课程,他不但能出黑板报,而且还是全校写标语最好的人之一。父亲说那年他在学校,农业厅的领导到学校检查工作,老师写好欢迎标语后,榆林的风很大,第一天贴好的标语被吹得寥寥无几,领导要来,学校里写标语的老师第二天家里有事,急得班主任团团转,他便自告奋勇地去写了标语,震惊了全校师生,最为瘦小的他拿起了提斗笔,脚底下再垫一个小凳子。因此父亲也在他们学校出了名。
秋天过后,又是一个秋天。不管这个世界发生什么,季节总会我行我素的自然变换,几年之后,父亲毕业,被分配到延安工作。连续的六年时间,父亲没有回家,但总是时不时地给家里递钱,几乎每个月都有书信来往。外祖父和爷爷商量好的事情,在父亲22岁的时候,开始被提起,父亲来信说没有见过面,还不能确定。爷爷急了。便和外祖父一起商量说因为奶奶病了,而且还非常重,还望父亲赶快回来一趟。父亲回来后没有看到奶奶生病,却看到了年轻美丽的母亲,虽然没有见过面,却有好感,便在爷爷和外公的撮合之下,和母亲订了婚。母亲不会写字,却将平日里绣好的一双鞋垫送给了父亲,那密细的针脚,让岁月有所牵绊,不亚于现在的风花雪月。
父亲和母亲订婚后,正好赶上了困难时期,父亲响应国家的伟大号召:“把医疗卫生工作重点放到农村去”,回到了阔别五年的故乡,当然也不排除还有母亲那双针脚细密的鞋垫的因素,回家后和母亲一起担起了家庭重担,一路风雨飘摇,不离不弃,把我们养大成人。
作者和父亲的老照片
父亲从陕北回来,啥都没带,就担了两担书和一沓厚厚的家书,那是外公以爷爷的口气写的,从渭南的老火车站,走走停停,二百多斤的书和那沓家书把父亲压得喘不过气,还有那双五年他都舍不得穿的包边尼龙袜,针脚细密,还多了一双订婚时母亲绣的鞋垫。针脚更细密!
作者简介:薛宇星,华州高塘人,中共党员,肛肠专科医生,擅长肛肠领域疾病的诊断,治疗与手术。业余喜欢文学,有小说,散文,诗歌,多篇发表于各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