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融
文/丁乃峰
运气真衰,上高中遇到这样一位班主任。
老班姓冷,带着物理老师特有的刻板和自己姓氏专有的温度,基本特征:冷若冰霜。
从报到到军训到上课一周来,还没见他真正笑过,那眉宇间两条深深的竖纹,就像挂在他前额的一道冰川。
有老班的时间,空气都格外重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有老班不在的自习课,大家才觉得空气清新些,浑身自在些,却不料四天过去,就被教育处通报了三回。
第一堂物理课,黑板上残留着语文课的印记:冰,水为之,而寒于水。他居然问我们,柔水结成冰块,是物理变化还是化学变化?哈,太小瞧我们了吧!但看他一脸问号的样子,同学们选择了沉默。
第一节物理课下来,老班得了个雅号:冰块。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地按自己固有的节律运转着。在餐厅买饭吃饭的间隙里,遇到分到其他班级的初中同学眉飞色舞地说着他们的老班如何善解人意,如何笑靥如花,如何风趣幽默,心里每每堵得不行,酸酸的泛起两个字:压抑。
“幸福的花瓣都是相似的,不幸的花瓣各有各的不幸。”被称为“托尔斯海”的小海,把托尔斯泰放在《安娜》篇里的一句话改编成了我们班喻生晓的口头禅,并迅速发展成闻名全级部的“班禅”。
那还是小海因堵车迟到,被老班叫到办公室“公审”后的“一声叹息”。当有同学问及老班是怎么跟他“交流”的时候,这位“托尔斯海”翻了翻白眼,长叹一声“幸福的花瓣都是相似的,不幸的花瓣各有各的不幸。”再问,他便满是苦涩地摇摇头:自己感受感受去吧……
“唉,听说了没,人家17班的班主任搞了一个什么‘特殊团日’活动,要集体给每个同学过生日呢。”
“哇塞,爱了爱了,这么贴心。”
班里一下子炸了锅。
“好感动,我都想去17班了。”花猫睁着两只圆眼,夸张地语气逗笑了身边几个女生。
“你长得这么好看,人家准要你!”班花翘着大拇指,揶揄道。
“我听说,咱老班也是多才多艺呢。”一个女生奶声奶气地说。
“就他,唉,我才不信。说个笑话,咱老班多才多艺,哈哈哈……”花猫笑得花枝乱颤。
“咱班要是也……”
“别想了,马尾毛栓豆腐,提不得。”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托尔斯海阴阳怪气地翻着白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下课的铃声如约响起。
“走,打篮球去!”豹子一手玩着转球,另一只手拽了我一下。幸好结交几个好朋友,不然,还不被“冰块”给冻死。
“六子,快传球。”花猫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我的防守,溜到底线,声到人到球到,他一个反手上篮,球进。
“你怎么防得他呀!”豹子凶凶地冲我喊。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办法,跟这伙弟兄们比,我的球技实在尴尬。
“冰块!”不知谁压抑地喊了一声。我转头一看,老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球场边。大家都怔住了,传出来的球没人接,蹦蹦跳跳地滚到了老班脚下。
俯身,拾球。
“算不算我一个呀?”我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欢迎,欢迎!”还是豹子反应快些。于是,重新分组。豹子点了六子和花猫,坏坏地把技能稍差的小海和我推给了老班。
接球,晃动,转身,撤步,投篮,漂亮的抛物线,空心入网。这已经是老班第五个入球了。球场边传来喝彩声,是我们班的同学围上来了,十几个男生,七八个女生。
“花猫,你怎么防的?”豹子终于忍不住,冲花猫大吼,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
“你防防试试?”花猫一脸的不服,汗水在脖子上冲出了一道道沟壑。花猫是我们哥几个中防守能力最强的,却屡屡被五十挂零的老班轻易突破。看花猫气喘吁吁的狼狈相,豹子眼里喷着火,开始带球横冲直撞。
突然,豹子脚下一绊,撞向老班,两人双双倒地。场上场下的我们先是一怔,继而围拢过来。
只见老班一手撑地,一手用力托着豹子,没有让他实实落地。我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有几个女生开始抹泪,大家七手八脚把两人扶起,“老师,伤着没?”花猫一边拍打着老班身上的土,一边关切地问。“没事,谢谢同学们!”老班走了两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冰块,在我的心里融化了,在我们的心里融化了。
晚自习,老班不在,教室里出奇的安静,静得似乎能听到同学们彼此的呼吸……
作者简介:
丁乃峰,淄博一中高级语文教师,在省市报刊发表数篇论文、散文,2023当代诗人原创诗词大赛三等奖。现退休后,被学校返聘到校庆办公室,从事文字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