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回西河塬》文:王宽良.宁夏银川 都市头条--西银/北京/上海头条!

《梦回西河塬》
王宽良.宁夏银川

有句民谣:"问我故乡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鹳窝","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我们西河塬的王姓是明朝从山西大槐树移民过来的,年代久远的乡愁已无法一一捋顺了。

故乡西河塬地处关中平原的扶风县,自古民风纯朴人杰地灵,是个懂方圆、有规矩的风水宝地。西河塬村口半坡处有个睡佛爷殿,再下面是牵马滩。有谚称"不去医院不知病人多,不去坟丘不知道走的人多"。位于罗家阙里有古老的公坟,最大的公坟位于村居住地与东北角土天桥野狐嘊头之间。如今,这两处公坟连同许多宗亲的容貌均烟远无闻,无案考究。村北佛堂以下新添的坟丘,是我父母长眠安息之地。村东南的青龙庙,传说汉末有个索姑婆在此得道成仙,能呼风唤雨,后被唐王封为圣母娘娘。每年古历三月十五是她的生日,四面八方的信众都着黑衣来青龙庙给索姑婆拜寿祈雨,俗称"黑老娃婆",黑压压一片,场面慰为壮观。

我的曾祖爷是当地最有名的六木匠。我爷爷生于清朝末年,如果把爷爷亲兄弟俩比作"六木匠"这颗大树的两个分枝,后面分枝出许多茬分枝就很难一一细说了。笔者就是第三代分枝中的一个枝叶。爷爷常年留着长辫子,穿大档裤、大襟衣服。爷爷一生以农耕种田为业,也曾在扶风宿店当铺打长工,每天下工从县城背个前衩步行回家。爷爷和奶奶都经历过1929年关中地区的大旱灾和大饥馑,饱受苦难,尝遍艰辛。奶奶在新中国刚成立那年就去世了,连一张画像或照片都没留下。

西河塬分塬上四个村和塬下村,我们这个家族在西河全村王姓中辈份最高。但是,在农村辈份高经常会被辈份低的孙子辈没大没小的开玩笑取乐,或叫"穷开心"。我父亲三兄弟只要路过塬上那几个村,很多孙子辈的人把爷不叫爷,嬉闹着喊"塬底哈鳖窝人上来了。"逢年走亲戚路过时,他们会乘我父辈不注意时,把父亲背包里的挂面"偷梁换柱",取出来换成用报纸包装好的砖头装在背包里,故意嬉闹着演些恶作剧。这些辈分低的过去都是大户人家,由于同根同祖,灾年饥馑时互相接济共度难关,关系特别融洽才没大没小。

穷开心也罢,恶作剧也罢,西河塬的人们都曾生活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他们的一生只是劳苦、奉献、燃烧、耗尽和牺牲。故乡的每一道沟沟坎坎都有他们勤奋劳作的脚印,每一孔土窑洞里都有她们长年熬夜纺线织布拉鞋底的身影。那些年代,他们的脚步没有走出过方圆几十里的黄土地。

西河塬村碾道坡下有一孔窑洞,那是王姓先祖"聚会"的祠堂,有先人案、族谱和香炉,每逢春节都要祭祀。祭祀是宗亲们集体给祖先的老屋拂尘,给祖先的德容擦灰,给祖先的衣襟弹土。通过一场又一场有仪式感的集体祭祀,既悼念亡灵寄托哀思,又慰藉亲人教诲后生,让大家记住:我们是从祖先恩泽里散技开叶的,这种慎终追远的文化遗产要一代一代薪火相传。

我的父辈兄弟三人中,我父亲为大,一生做木工活,是远近有名的大木匠。父亲最得意的徒弟是我堂哥宽厚,他有文化,当过乡村教师,还被电子工业部陕西凤县招工参加三线建设。凭着一把好手艺,宽厚哥只要看到树木,一搭眼就能看出这木材做啥家俱好。他活干得好,有人缘,走村寨,穿秦岭,走在哪里都招人喜爱。他的为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辈子都用无限的宽厚做弦,以斧、锯、锛、凿、铇和角尺弹奏了一曲又一曲人生乐章。

我的二爸多年在生产队养猪场干活,又苦又累又脏,经常泥水一脸、粪便一身。最操心的是怕猪生病,猪拉一泡粪便,二爸看一眼猪粪颜色,就能判断出这个猪是否健康。他常蹲在猪圈里,用手拍着猪脊背,猪“哼哼唧唧”的用嘴哄着他的裤腿,就像在对话交流一样。养猪这活儿责任重大,一旦一头猪病了,几十头猪便会受传染,一旦有个闪失,全生产队社员的饭碗里就少了许多香气。拉牛散社后,二爸每天扛着镢头开垦荒地,每年能多收二斗麦是他晚年最开心的事。

岁爸是大队有名的"一枝笔、铁算盘",一生忙忙碌碌,大冬天穿着粗布衣裳在土里刨食、翻地。军科弟开玩笑的调侃:整天在地里翻土,看能在地下刨出个金元宝或青铜器来?岁爸当过大队会计,在饲养室喂过牲口。他能写一手龙飞凤舞的书法,笔下流出的墨迹就像山涧青气云中雷霆,让人看着非常舒服又感觉大气。他曾写的"青草收条",对我日后习练书法有很大影响。由于岁爸重视教育晚辈,我堂哥恩厚和堂弟军科都上了大学,分别在省属企业和省级机关工作,小有成就。

我的老母亲和两位叔母是做家务的好手。白天,她们参加生产队各类农活劳动,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四季没得清闲。晚上,做针线活常常熬到深夜,纺线、织布、织手套、织袜子、拉鞋底、上鞋、用木楦子楦鞋,一道道繁琐的工序很难一一细说。针线活最细的是绣花,一片白布套在竹圈圈的蹦子上,能绣出各种美丽的图案,用于做枕头、台布、门帘,无论苫在哪里,那里就有了高雅的艺术。老母亲和两位叔母还是剪窗花的高手,每年春节,各种图案的窗花使家里有了浓浓的文化气息。

我和同龄的恩科哥是一起玩大的,割青草,偷苜蓿,扫煨底,给猪拔草,下河摸鱼,在深潭浮水"打不蹬、钻梦眼",也呛过水。一个夏季,我把衣服脱光放在竹篮里过河去对岸拔猪草,走在河中间,上游发大水,洪水直冲我而来,恩科哥使劲拽着把我从激流中救上岸,但衣服被水冲走了。回家时,我光着身子路过打麦场,引来许多人"围观"。当年村办"大食堂"时,我俩一起吃野菜面糊糊,那种味道至今还记忆犹新。

特别是宽仓弟因病医治无效,46岁过早的离世,一想起他就让我心痛如割。宽仓弟学习非常刻苦,备战高考时,常常自习到深夜,瞌睡了咬一口大蒜提神,累了吃一口洋葱醒脑。进入宁夏农林科学院工作后,宽仓弟对业务钻研仍保持那种顽强不屈的精神。经常,累了在实验室小憩一会儿,醒来继续干;饿了凑合着吃一包泡面。每年,他主持的研究课题都能争取到一定数目的配套经费,荣获很多奖项。他是宁夏农林科学院最年轻的厅级待遇研究员,曾以高级专家身份多次学术访问德国英国。他为植物保护结缘终身,宁南山区农作物病害研究项目获得很多创新性成果,曾任中国菌物学会理事中国植物保护委员会委员,宁夏青年联合会副主席和植物病理研究室副主任等职。然而,这种非常能吃苦的精神成就了他,也使他积劳成疾,进而一病不起,2006年就英年早逝……

改革开放后,我们家族中的晚辈有的上了大学,有的考上博士,有的应征入伍,有的进城安居,天南海北的奔波,却无形中减少了亲情的联系,减弱了"故乡"这个共同地理的凝聚力,进而带来了莫名的无根感和焦虑感。

我离开故乡近50年了,有六位长辈和四位兄弟先后离去,但在日月反复的某一个瞬间不由自主的忽然想起他们,就非常痛苦。因此,故乡厚重的历史和十位亲人的逝去,常常使我心生敬畏,不敢撰写一些怀念的文字,却又想用缅怀的语调畅叙心底积蓄已久的悲愁。如今,我身居异乡,回故乡的时间也少,西河塬却常常萦绕在我的梦里,既挥之不去,又十分温馨!我觉得这很自然,因为,西河塬驻着我的亲情,驻着我曾经的欢声笑语。不管以后的路能走多远,那个起根发苗的老窝,一直会住在我的心里,永远,永远……
2024.1.15
①注:鳖窝:是故乡苇河岸边的地理名词,也叫鳖盖。另有解释是苇河常发大水,河里确实有鳖,故得名。
推荐:银川[扶风墨痕]
统稿:杨新润

一个家族的血脉延续到底有多长?没人能说清楚,就像西河塬下湋河水一样看不到头,看不到尾,源远流长。如果把一个家族比做一颗参天古树,这颗古树一定有他的文物价值,历史研究价值和旅游观赏价值,一定是这个地方的风水。他的年轮是多少,没人能说清楚。 文中描写的家族史就是这颗硕大无比树冠里无数分枝中的一个枝叶,一小段历史只能说个大概。 不可能把这颗树冠有多大?分枝有多少?开了多少花?结了多少果?树围有多粗,树龄有多长,交代的很清楚。 如果说此文时间跨度长,无非是清朝从祖爷爷“六木匠”辈到现在一百多年的历史。和历史长河比起来,只是冰山一角。
梦回西河塬,因为是梦境,难免会有交代不到或不清楚的地方,主要目的就是投石问路,能否唤起每个人内心对乡愁的思考和理解。
本文从动手写到定稿,前后修改数次,看似定稿了,但不可能完美,因为族史就像陕西关中地下的黄土层一样,厚重的很。
梦回西河塬感言[王宽良]
2024.1.17
编辑:上善若水開甯
日期:2024年1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