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是不能够忘记的。
文/郭应煊
电动车是一种十分方便的代步工具,而我是一个十分不喜欢坐电动车的人。
——题记
我初二这一年,那辆像一只小白马的电动车来到家里,我开始觉得很惊奇。坐在它身上、在楼下兜一圈儿,凉风阵阵吹在脸上,感觉无比痛快。但我妈骑着它来接我下学时,我一点也不愿意坐上去——坐电动车要亲历春天的棉絮、夏天的酷暑、秋天的风沙、冬天的凛冽,究其根本,还是姿势不美观,风度不潇洒,使我觉得不如坐在汽车里的同学。川流不息的实验中学门口,我觉得双双眼睛都盯着我。我不耐烦地对我妈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用电动车接我了。你不听就不听吧。”我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只想离她越远越好。她愣了一下,仿佛不认识我了一样,但还是踩着油门追上了我,脑袋微微倾斜来看我。我越发地不想上车,只想把头缩进衣领里,只想不让我的同学看见我,看见我有一个骑着电动车来接我的妈妈。那道白色的身影开动了一会,又停下来等一等我;开动了一会,又停下来,即使如此地被我嫌弃,妈妈还是将油门踩、停;踩、停……北方呜呜地吹着,十几岁的我就这样用虚荣和她进行僵持。我慢吞吞走回家,在黑暗的过道上看到早已到达的妈妈居然还在等我,她有些哽咽和无力地对我说:“孩子,我再也不骑车来接你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等到稍微大一些,我还是接受了我家电动车的轻捷和方便,特别是在堵车的下午。坐在那辆电动车,我从初中进入了重点高中;等到我要从高中进入重点大学的时候,却只得到 5 个小时的车程和一张薄如蝉翼的机票。家里的车可以直接出发,没有一段需要电动车的路;从澧县到长沙的路由爸爸开,没有一个需要她的地方;我要走的时候,她风风火火地骑着白色的电动车过来送我。
我在想,既然她有我这样的女儿,那她也一定是一个倔强的女孩,也或许不喜欢电动车这一类事物吧?生命的长度仿佛在此刻发生延展,两个性格一样的女孩活在不同的命运里,一个托起另一个,由此产生了不同的人生。相同的是我们年轻的时候都选择了远方,只不过她去了中国最南的地方,而我来到了北部之巅。相同的是我们从来不说出想念,只不过想起从前觉得遗憾,原来曾辜负好时光。相同的是我们都爱浪漫,都热爱艺术和风景,只不过我来到了浪漫之都、连电动车也少见的城市,而她接下来的大部分使命,是在电动车很普遍的城市赚钱。
我后来很喜欢坐电动车,特别是高三六点钟上学的早上。路上有骑单车上学的同班男同学、也有坐轿车上学的女同学和坐电动汽车上学的女同学。物质条件不同,经济基础各有差异,在天色一点也不明的清晨,学校的门口,堆满了和她一样的家长。她自然和别人不同,并非出类拔萃的那一种;而是见过一些事情之后,她再也不用分数要求我。妈妈从事艺术工作,小时候以为她永远只需要是活在幕布和灯光下的仙女;后来听到她和生意伙伴的谈话,明白了“世外”的领域也需要那么多世俗才能填满欲望。南方常下雨,这个时候坐电动车就有泥水溅到鞋上。那个时候我没有埋怨:我的心里仿佛就已经知道将要离别,只是还不知道,我将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回到六点钟上学的早上,我是秋天出来走读的,慢慢地到了昼短夜长的日子。妈妈骑电动车送我上学。原因有二:一是我不爱早起,二是在南方生活必穿的秋裤严重限制了我的运动。北风呜咽,萧瑟四起,梦多夜短,即临大敌。在抵御寒冷这件事上,如果说我还有面对高考那份热情,可那时的妈妈是外有“双减政策”,内有分离崩析。不过我们俩都不存在“过不了的关”这一说,坚毅与勇敢、拼搏与倔强……不知是她把她的吃苦霸蛮写在基因里传给了我,还是这样的品质才让我们两个的命运扣在了一起。她哀于我的拙笨,我怒于她的圆滑,但在没有见过暖气却让我生出冻疮的南方、铁路多次来到却总差一点而没有降临的澧县、在每天我们母女俩的电动车必须经过的洗墨池街道:我裹着厚厚的围巾,用身体防止风对她背后偷袭,手放在她脸上——高中还是大学,送我上学都有来去两途,如果她返回时注定要接受寒冷和落寞,那就让去的那一途多一些温暖和热闹吧!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爱,是不能够忘记的。何当一起与你坐上家里的电动车,在夕阳照耀的三叉马路上,慢悠悠地随思绪回望,却话我对白色电动车的想念呢?
作者简介:
郭应煊,文学爱好者,大连理工大学中文系学生,湖南常德人。曾任科教新报分社记者,在澧县一中校作文报上发表多篇考场作文,其新书研讨发言在光明日报客户端发表。希望在《芙蓉国文汇》“以文会友,以友辅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