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猎人

文/古木

妈妈，我想为你猎一匹野豹。

我是一个猎人，是这片土地上最后的猎人。但还没来得及等我在原野上学会如何使用枪支、刀剑，如何食生肉饮骨血，火就烧光了一切。满地的荒芜野蛮地扎根，不顾一切地覆盖了原本的葱郁与繁荣。森林里的野兽早已全被人们用燃火驱逐殆尽，随之而来的是高楼大厦的一座座耸立，渐渐地取代了所有常青的巨树和屹立的坚硬磐石。隐藏其间被驯养了的野兽如今却只顾讨好控绳人，顺着脖上绳索被拉拽的方向，顺着躯干被抽打驱赶的方向一路颠簸。异乡者们偏偏流连于那些闪着异光的、轰鸣的机器里，往往贪乐其中而忘了归途。

记忆里有一条小路，是从我家大门生长出去的，通往世界的路。我常常透过这条在深棕土壤上布满着石子的崎岖小路看这个世界。在那个时候，路都是有尽头的，一到雨季，即使没有刻意的，几糊淤泥也会穿过石头间的缝隙，爬上墙角，爬上我们的鞋和裤脚。总那么顽固，好像谁都甩不开它们。我很小的时候总想，尽头，路的尽头会是春暖花开的世界吗。

我的父亲也是一名猎人，但他在教会我狩猎之前就死去了，火早早地就突然烧到了他的身上。他只留下一堆已经老化到一进入夏天就能在空气里看到飘着的木屑的书架，上面放着拥挤着的、被垒在一起的、一排排的泛黄泛皱的书，被蛀虫吃穿了书页，爬满了书脊，潮湿的腐烂气味总阵阵地传来。好在它们还是充满耐心又专注地蜷缩在角落里陪伴着我们，墨迹与虫豸的尸体都透过纸张进入我们的世界，挨过了年月。可在后来的一个冬天里，我和母亲为了取暖，一把火把整个书架都烧了，它们的灰烬在交替的风里飞旋，然后散漫了整个房间。我与母亲这才在书的坟墓里度过了那个彻骨的寒夜，挨到了春天。我的母亲常常对此叹息，不时地在夏夜里担忧然后呢，然后呢，我却以年幼为由沉默着枉然，置之不顾。最后的猎人失去了他最后能够看得到的世界。从那以后，好像一切都被大火流放了，包括我。

父亲走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也曾试图狩猎。但我运气不好，竟看上了一头意气风发的豹子，它的吼叫声和模糊的血肉相间的一嘴锯齿就使我吓破了胆。我连忙扔掉了枪械，甩下了猎帽，仓皇着空手而归。在夜深人静甚至母亲也入睡的时刻，我瞪着眼看漆黑的房间，幻想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寂静的蝉鸣。总以为在某一天我就能够突然间学会如何捕猎，如何给母亲提来一匹野豹的头颅。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留给我的，我拥有的，只剩下这条石子路和子虚乌有的高楼大厦。

世界把我隔绝了，甚至把我们都囚住了。我躲进母亲的怀里想要探望身处何地，可是谁都不知道，就连土地上最最伟大的先知也紧闭起了双唇不再透露一丝秘密。路不再有尽头，只隐隐感到前面不再有新的世界与新的浪潮，只有命运，我隐遁无踪。看不见的世界和看不见的大雨，天与地，日月都把我隔绝了。

我该怎么办啊，父亲。我是猎人吗，上帝好像遗忘了你也遗忘了我，我还要坚持吗，父亲，是时候该放弃当一名猎人了吗？可我总觉得，我是应该飞驰在原

野上的，是该与狼豹为群的。总觉得，我是猎人，只是还未到时候。乌鸦飞旋啼叫，不该食饮我此刻新鲜血肉，总得待我老到腐烂，满口松牙不再顽固抵抗。

妈妈啊，我要为你猎一匹野豹。

作者简介：

古木，一个正在成长的、想要寻找自我的、热爱文学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