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拆除的铁道兵礼堂

我至今都在后悔,我那么喜爱的铁道兵礼堂在它兴盛时,为什么没有以它为背景拍张照片留作纪念,以至等它惨不忍睹,面临拆除前被人拍下的惨状。这座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建成的礼堂,四十多年后,为了解决机关住房紧张问题被忍痛割爱了,而我现在就居住在礼堂旧址上盖起的高楼里。

铁道兵礼堂的内部

我刚进铁道兵文工团那年,一些国外进口的影片开始悄悄解冻,据说它们最初是被用来为"无产阶级司令部了解国际阶级斗争新动向"作参考的,其实不过是给江青一伙特权用来消遣的。文革一结束,这些"参考片"开始陆陆续续地在地方和部队的一些礼堂小范围地上映了。铁道兵大院多亏有个礼堂,使我们也能过一把看“参考片"的瘾！

所谓的"参考片",就是一些外国电影,其中美国片占多数。那时大操场还在,我们每周看由总政电影发行站特供的影片,一年四季都在露天看,就是在礼堂放映租来的影片,票也不会那么紧张,因为要收一点钱。可"参考片"不卖票,也不是人人都能看的。

美国电影《音乐之声》

那阵子礼堂隔三叉五地放映"参考片",票从兵部首长开始按级别发下去,到了文工团恐怕连领导都没份了。我们无奈,就各显其能吧。胆大的站在礼堂门口伸手向过往的首长要票,要不索性紧跟着从专车上下来的首长往里进,把门的战士搞不清是首长的子女还是工作人员,就一古脑地放了进去。胆小的找一张与当晚的票颜色相同的旧票混进去。聪明点的,躲在礼堂的拐角处等开车送片子的来。但见车到跟前就冲将过去,热情地接过来人手中的胶片盒,一边朝着礼堂门前的台阶小跑,一边大声地嚷嚷着:"让开,让开,片子到啦!"检票的见这一前一后拎着白晃晃的金属盒子的军人过来,立即退后让他们通过。

每当电影开演时,在礼堂过道里窜来窜去的多半都是文工团员,没有座位就只好坐在楼上过道的台阶上,这使得礼堂的秩序有些乱。警卫战士们不得不采取措施,往外赶没有票的人并予以罚款,还要把名字公布在礼堂门外的大牌子上。虽说我的胆子一向很大,可在混电影这个事上就特胆小,怕被抓着理亏丢人,所以搞不到票就不敢进。

法国电影《拿破仑》

有一回听说礼堂要放映《拿破仑》,我看过一些有关他的书,他曾是近代军事史上的一位传奇英雄,是从一位没落的小贵族家庭登上了法兰西帝国皇帝的宝座。 他掷地有声的名言至今都在全世界回响:"不愿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对他的崇拜,使我特想看银幕上的他。于是,便铤而走险了。那天跟我一起混进去的人不少,当警卫连的兵来清场时,这些人跟有票的挤挤挨挨地稳坐在座位上,双目凝视着银幕,像没事人似的,查票的过来见了都不好意思请他们出去。而我远远地见他们过来就慌了,起身便躲,结果被四五个兵同时发现跟了过来,我一看这阵势心想完了,路过厕所时,就一头钻了进去。

在厕所里我还惦记着看片子,可没想到这几个兵在宜将胜勇追穷寇,堵在女厕所门口不走了,有一个竟扬言要进来!罚点钱倒没关系,可要是把名字公布出来就麻烦大了。看看挂在脖子上的防寒口罩,我便心生一计,戴上了大口罩,强做镇静地走了出来。那几个兵一边伸手跟我要罚款,一边说:你是文工团的吧?叫什么名字?我想我戴着口罩呢,你凭什么就说我是文工团的!我顺嘴说我是工程兵文工团的,叫李小利,万幸的是他们相信了。于是,我一名军官向这群战士讨好地说:"罚款给你们了,让我看完好吗?"他们没商量地把我请了出去。

墨西哥电影《叶赛尼亚》

但凡看过"参考片"的人,就像是吃了一回被黑心老板在底锅汤里偷放了大烟壳子的涮羊肉,吃了还想吃。从影片中看到外面竟有如此精彩的世界,这对封闭了许多年的中国人来说的确是个极大的震撼!想不到还有比《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等国产片拍得更精彩的电影。同样是战争片,看人家那场面那气势,我想我那时的确有些崇洋媚外了。

前苏联电影《解放》

那阵子,有礼堂的单位就可着劲地放映"参考片",让没礼堂的单位眼红得去租礼堂放映。我运用了自己的关系网,想方设法地到处搞票。为了看墨西哥电影《叶赛尼娅》,我从玉泉路独自骑车去位于西城区的政协礼堂。散场后,一路跟着洒水车在空旷的大马路上登车往回狂奔,脑中闪现的是片中的情节,那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和他们的命运在我的胸中翻滚激荡。或许那时译制片厂还没有完全医治好文革的创伤,许多进口片都没有翻译过来就拿来放映了,有的连中文字幕都没有,靠翻译一边看,一边用麦克风向观众解说对白,尽管听着别扭,但仍不影响我们看片子的兴趣。记得我看过带中文字幕的《音乐之声》、《第四十一个》、《山本五十六》、《解放》……

铁道兵礼堂在我的记忆中不仅仅是看"参考片"的场所,在那里的舞台上,曾留下过我们文工团员的身影。每逢节日搞庆典活动,我们都要在舞台上为机关干部、战士和他们的家属们演出话剧、歌舞、杂技节目,在那个年月活跃了整个大院的文化生活。文工团在许多年前已成为历史,那曾经历过的这一切,已成为永远的记忆。

我们话剧团曾在此演出过《曙光》的长沙铁道兵学院礼堂,看上去比铁道兵大院礼堂气派的多。

注:文中电影剧照均来自网络;礼堂图片摄影来自白浪情、王民立的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