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群山里的闲云野鹤,在青洛的小院已悠居几日。何谓一群,十人余一二。鹤占鹰巢,主宾融融,如是自家,意殊爽适。都是差不多六十岁的人了,近耳顺不耳顺之年。每日,檐下花前,即兴闲聊,随意地扯卵谈。湘西的大山,山高土厚,民风淳朴。故此这帮原汁原味的山里的人,讲话都是直来直去,肆意率性,戏谑而不虐,卵谈稍有粗俗,又不失诙谐俏皮。闲着无聊时,心痒麻将的人,鼻孔处挂着吸氧气的管子,仍要搓几圈麻将,小赌输赢。小院里,整天笑声盈耳,舒心戏谑的玩笑滋生不穷。

湘平,身长不过五尺,身体宽厚,像棋盘一样地方方正正。圆脸,胁颊鼓绷绷的,一头寸发,黑而少见杂毛。一天不修脸,胡茬如草原上草茎露芽,沿鬓角爬满腮颊。说话声音洪亮,加上不加遮掩的率真性格,在这个做作盛行的时代,很是难得。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叫他团长,十余人,他专司饭菜,其厨艺不上大堂,老大庸的味道乃是一绝。燉煮蒸炒,花样多出。一日三顿饭,铁锅铲子在铁锅里“哐啷,哐啷”翻炒着甜酸麻辣人生百味。响声欢闹,铿锵悠长。馨儿说他喜欢做饭,是家里的“主男”。由此我想到,他家锅铲子的木把一定让他握的油光滑亮,浅浅印着日复一日的岁月悠长。有几晚,大家对着满桌的山货佳肴,男人们总感无酒未免太过不美。山里人率性大气的性情喜饮烈酒,高原之上又不敢多饮,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少啜三二两,便忍痛舍爱。但每顿饭,无论有酒无酒,大家都吃得脸上泛红,一副酒酣耳热的样子。“民以食为天。”他是这群人中“炒天”的人,故大家封他为团长,官衔最大。

馨儿是团长的夫人。眼角几许浅浅鱼尾纹,面颊洁净,就像是草原中隆起的光滑沙丘,眉眼朴实和蔼,身材胖了点儿,保养的甚是完美,丰腴笼在衣间,不见臃肿,却更见端庄。眼裹常透着一种持重,一种温柔,即使嗔怨老公为大家做的饭菜不可口,其声亦如偎在老公的怀里撒娇,细淑婉转,听来馨雅悦耳。

礼明,身材比团长稍显魁梧一点。长圆的头,剃得光溜铮亮。面型,眉骨隆起,鼻梁挺而直,两颧微露,面微黄而隐赤。时常穿着一件降红色从头笼到腰下的绒布外套,挺胸直腰,一本正经斜着眼似看非看的眼神,有那么几分仗剑漂泊,浪荡江湖,孤高傲然的侠客之影子。换一身装扮,胸前挂上一串佛珠,手摇转经筒。脑门上泛着亮光,收敛嬉皮笑脸,含胸翘胯,或人前悠悠晃荡,或盘膝而坐,眼帘低垂,两唇微微歙动,似呢喃佛经真言,大有转世高僧的面相。以此装扮时常在藏人多的地方转上半圈一圈,回头注视者甚多。有一日从牧场颠狂回返,垂头耷脑,泛红的脸色变得如同一张黄草纸,一脸死气沓沓的神色,茶不思,饭不进,倒头便睡,不存侠客和高僧的尊容毫丝。憨睡了一宿,高反所致身体不适自己消化完毕,次日太阳出来,逮一大碗面,又是一副豪放洒脱的模样,满身的正能量。

“大庸有座天门山,离天只有三尺三,”不可谓不高。草原上没有天门山那样的高山,但连绵的草甸缓坡长在天上面三尺三的高处。天上和地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地上的人跑到了天上,总觉得身体像天门山崖壁上的一片落叶,在云里面悠悠飘浮着。或是习惯使然,这些人还喜欢隔二差三的跑到澡堂里酣畅淋漓的洗浴一番,且不知天上的云洗不去凡尘的埃。洗浴回来,每每都要折腾一番。又是降压药,又是上氧气,馨儿有一次连夜还去了医院。毕竟,天门山的峰再高,高不过草原上矮矮的山冈,大家终究还是天门山山脚下的俗人。

撰 文 山中老猴
图 片 艾 叶
2024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