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暖的
文／王大奇
我们连的副连长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一大帅哥。健壮而匀称的中等身材，端正的国字脸型，浓黑的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别是他那一身草绿色的军装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板板正正，领子上的风纪扣时刻都系得严严实实 ，像是要随时参加检阅似的。
那时我刚入伍不久，在训练中成绩平平，特别是在第一次实战射击中，成绩很差，以至自己都失掉了信心。
副连长察觉到我的情绪，从此在训练中常来到我的身边，给于耐心的指导。卧姿射击是军训中的重要科目，老班长教我多次仍不合格，望着我直无奈的摇头。在一旁的副连长从我的手中拿过了步枪，对我说：“注意看我做”，话音未落，便一个卧姿趴在地上 ，卧倒和出枪连贯进行，其速度之迅捷，动作之果断，姿式之标准，非常精彩，堪称经典 。战友围观过来 ，都赞叹不已。这样的示范动作副连长在原地连着做了多次，站起来后望着我问 ：“看明白沒有？”我望着眼前的副连长，连续几次示范动作后膀不摇、气不喘，眼中充满了对我的鼓励和希望。还有，副连长原本一向注重干净整齐的军装上沾满了地上的泥水，特别是胸前及膝盖部分都变得污浊不堪。我真的被感动了 ，赶快答道 ：“明白了 明白了 ”，又不禁问道，“您为什么不换个干净的地方示范？衣服都脏了 ”。副连长说：“希望你是真正的明白了”，之后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泥水又正色道：“训练场就如同战场，战场上难道还允许你先挑个干净的地方再投入战斗吗？中午饭后到连部去找我！”
中午，我怀着 忐忑不安的心情 来到连部，原以为副连长会继续谈我在训练中的问题，没想到他竟然一句都没提及这个內容，而是微笑着从抽屉中 拿出一个纸卷，徐徐展开：“知道你擅长书画，这是我的书法练习，你来给我说说”,展现在我面前的是在宣纸上写的精美的毛笔字，字写的不仅布局得当，而且线条流畅、稳健，富有力度，看的出是下过功夫的。我非常意外和由衷的佩服，想不到英武的副连长还有这俩下子，不由得连声称赞，并提出想看看所使用的毛笔。副连长拿出一支毛笔递到我的手上，我仔细端详，认得这是一支产自戴月轩的狼亳湖笔，笔毫完全由纯正的优质材料制成，弹性十足，真是一支好笔。我把笔握在手中，爱不释手，对副连长玩笑道：“送我吧”，副连长听后竟然像个孩子一样一把拿回毛笔赶快放到到抽屉里：“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心爱之物！”，随即反应过来，知是玩笑，不由的哈哈大笑。此时的副连长，完全没有了在训练场上的严肃和认真，变的亲切自然，如同一个兄长一样。
在以后的训练中，副连长对我的要求更加严格。难忘有一次在射击训练中，他用《瞄准旁测仪》长时间观察我的射击动作后说：“你的眼力很強，能夠准确地捕捉到目标，控制住准星和缺囗的精准位置，我想这和你有绘画的功夫有关，这很难得。问题是你没有把瞄准和扣动枪机正确结合。记住你要把精力始终集中在瞄准上，包括在扣动枪机的时候，千万不要猛扣，要自然流畅，就如同你在画画中运笔一样。我想你如果能做到这点，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射手”。此话简而明，有指点还有鼓励，把我熟习的绘画知识运用到这里，令我突然如菩提灌顶一般顿时醒悟 ，压在心中的阴影瞬间消失 ，而对射击变的充满了信心，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我们的部队驻扎在东北，那里长年积雪，许多训练科目都是在雪地上完成的。此刻我卧在雪里练习射击，身旁是兄长般的副连长，还有对我恨铁不成钢的老班长，还有在周围专心训练的战友们，真正是为了一个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他们对我在训练中的困惑，一直给于悉心的指导，热情的帮助和耐心的等待，这些都使我在增強信心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 。想到这些，一股暖流涌向心头 ，感到身下白皑皑雪也如同厚厚的棉被 一样散发着暖意——雪是暖的，真的。
没过多久，我们连奉命去山里拉练，由连长带队，为期二十天。拉练的最后一个科目便是实战射击，每人十发子弹，打百米十环靶，满分为一百环。这是我期待已久的科目，是检验我近期训练结果的机会，我充满了信心 ，决心打出好的成绩来，向副连长汇报，向战友们汇报。我趴在地上，牢记副连长教的方法一枪一枪的打去。射击结束 ，我打了九十七环，名列全连笫二。战友们都为我高兴， 特别是老班长，过来用他的大手 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这是他用来表扬人的一贯方式 。
拉练结束，部队返回营房，我首先向连部奔去，我要向副连长汇报，要向副连长表达我的感谢，要和副连长分享我的成绩。连部只有指导员一人在屋，见到我来非常高兴，祝贺我射击打出了好成绩。看我直看副连长的座位，便说在部队拉练期间，接到上级命令，副连长已经调走了。说罢 回身拿出一个纸包 ，递给惘然若失的我说：“这是副连长留给你的”。我打开纸包，里面是副连长那支心爱的毛笔，虽说只是用报纸一包，但包的非常工整，一看就是副连长的风格。
后来知道副连长调到军区射击队任教练去了，而我不久也调到师部图书馆工作，至于那只毛笔我一直珍藏至今。
王大奇，天津市人，毕业于天津工艺美院室内装飾专业及天津教育学院中文系。中国美协天津分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天津市美协首届人物画专委会委员，民盟天津画院顾问。1961年参军，先后在师警卫连、师图书馆工作，复员后回津从事教育事业。
责编:张立巍、许壮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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