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秋意浓似酒
文/吴树民 图/吴树民 王 欣
我的故乡,是闻名遐迩的中国书法之乡、历史文化名城。南部,是一望无际的八百里秦川;北边,是连绵厚重的陕北黄土高原。在距县城10公里的鲁桥古镇的正北,两座梯田层层的原峁,像伸开的两条臂膀,向东西蜿蜒而去;中间夹着一条被称作沟道的河谷。潺潺的小清河,绕过西北著名的鲁桥古镇逶迤南下;西铜公路的高架桥,像一条哈达凌空飘舞;作务蔬菜的大棚,如同道道白堤闪光耀眼;雄峙西原的嵯峨山,好似一座笔架横亘云天……宽阔平坦的河谷中,绿树掩映的村落,烟雾缭绕,神姿仙态,气蕴非凡,生机盎然。春天,桃花、杏花、梨花……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入夏,麦香、果香、蜜香……醇厚扑鼻,令人陶醉。这条河谷,已成为名副其实的百花谷、百果谷!
每到中秋节前后,秋风象个多情的画家,把山川涂抹得层林尽染、多彩多姿。金黄的包谷棒棒畅怀笑得裂开了嘴,硕长的谷子穗穗幸福的低下了头,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挂满架,一树树一树树的苹果羞红脸……河谷里、硷畔上的柿子红了。在白云朵朵的蓝天下,透亮诱人,让人馋涎欲滴,就连那柿叶也红得可爱,让人感觉到浓浓的解不开的乡情、乡愁。
面对秋天丰硕的收获,农人最忙碌也最开心——那红艳艳挂满枝头的苹果,那黄橙橙散着蜜香的酥梨,那沉甸甸缀在叶后的核挑……让当代种田的农民腰包不同程度的鼓涨起来。田埂上,山坡上,那一排排杮子树,仿佛善解人意似地把方便让给那些“兄弟姐妹”,等田里的莊稼收割完,待树上的果子采摘完,自已才像新娘子一样,笑脸通红地迎接亲人的到来。每当阳光灿烂的日子,天高云淡,气爽风轻,采摘杮子的男男女女,开着上放笼担和钩子的三轮货车,沿着宽阔平坦的村路,一溜一串地奔往田埂,或者顺着弯弯曲曲的坡道,一辆一辆地绕到沟边。男人粗犷的笑声,女人甜美的歌声,让原本宁静的原野又一次沸腾起来。男人攀上大树,用扁担上的小勾搭把小笼吊上树杈,将一个一个柿子摘下,装进小笼;伸手够不着的地方,用钩子勾回来,再把装满的柿子笼吊到树下,女人便把小笼里红腾腾的柿子,倒进铺着厚厚一层茅草的车箱内,又把空笼挂在男人扁担上的小勾搭上……周而复始,直到把车子装得满满实实,才嬉笑着、呼喊着把柿子运回家。那嬉笑的爽朗,那呼喊的深情,蕴含着生活的富足和日月的美好!
(深秋的柿子树)
在干净敞亮的农家小院里,农人们会根据不同品种进行加工:鸡心黄、牛心黄,就要放在盛满温水的锅中,锅下加微火,暖上一夜,去掉涩味。这可是个技术活儿,水温过低,柿子去不掉涩味,无法下咽;水温过高,会把柿子烫死,依然无法食用。家中暖柿子的女人,常常一守就是一夜,还得不时把手伸进锅里试试水温。好处是,次日便可运到集市销售。个儿大的木柿子、方柿子,可以用利刀旋去柿子皮儿,用绳子将柿子把儿绑好串起来,一排排挂着晾晒,再装入坛子、箱子、柜子,码整齐,等待寒露过后,柿子糖分渗出表层,结成一层厚厚的白霜,就制成了柿饼,这已成为馈赠亲朋好友的一种美食。个儿较小的火晶柿子、尖柿子,在院子阴凉处撘个雨棚,把它分层堆放起来,等到寒冬,自然熟透,用开水一烫,轻轻揭去薄薄一层透亮的皮儿,用嘴一吸,又甜又凉如一缕蜂蜜下肚,美得无法形容。这几年,隨着巿场的需求,大量的杮子被客商收购,特别是享誉一方的柿饼,简直成了抢手货,被运到外地,甚至漂洋过海运到异国他乡。家乡的柿子,给家乡人又多了一条治穷致富的门路。
家乡的鸡心黄杮子,用温水脱涩后去吃,暖熟的柿子又脆又甜。小時侯放秋假,母亲常把这种暖熟的柿子用笼提到集市上去卖。鸡心黄柿子暖熟后,品相不尽如人意,上面有一层鱼鳞甲,但是味道远不是外面光光堂堂的其它柿子可以相比。然而,买者开始总对鸡心黄摇头,专拣牛心黄;慢慢的,买者变得专挑鸡心黄了。最后,鱼鳞甲,竟成了最美柿子的标志!
采摘时,掉在地下摔破甚或摔碎的柿子,农家人也会拿回家做醋。柿子醋,不光味道醇香,营养还非常丰富。(雪天的柿子树)
有的农家柿子摘得特别晚,秋尽冬至,天气转冷,几场寒霜过后,柿树的叶子便渐渐变红,起初是红绿相间,最后变成一片绛红,灿若云霞。田埂沟畔柿子树上那一抓抓的柿子,仿佛全都喝醉了酒似的,或者高晃枝头,或者低垂叶下,在静静地沐浴秋阳。一夜朔风劲吹,红红的柿叶打着旋儿,飘飘摇摇,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满树的柿子,如同一盏盏小小的红灯笼。每逢晴初霜旦,远远望去,好似仙境,分外妖娆。你站在村头高地向远处眺望,就会惊奇的发現,那一树树柿子,好像一团团通红的火焰、一片片燃烧的朝霞,辉映了田野,映红了沟畔,映红了田埂,映红了农家新建的庭院,也映红了农家姑娘、媳妇、大妈那喜气洋洋的红润笑脸。
火红红的柿子树,和附近鲜亮亮的雪桃、脆生生的冬枣,摇曳多姿,相映成趣,远眺近看,都是一道迷人的风景,常惹得国画家和摄影家前来采风。农家房前屋后的那几树柿子树,若遇飞雪突降,雪驻日出,蓝天如洗,那故意留着不摘的柿子,上面积雪粉白,下面柿子火红,另有一种迷人的妖娆和别样的意趣。
我家的柿子,大多一层一层码放在板柜里。我放学回家,常常偷偷用手摸,期望早点吃到变软变熟的柿子。父亲发现了,就训斥我:“你反复摸,最后就放不熟了!”我试了一下,几个被我多次摸过的柿子,不仅熟的慢,就是勉强熟了,摸过的地方吃起来还有一股涩味。寒冬里,而那些正常变软的柿子,用手轻轻揭去薄薄一层柿子皮儿,放在嘴边,吸上一口,滑溜溜、凉丝丝、甜蜜蜜的,直透心底,比冰激凌吃起来还美。那种惬意、那种美妙,至今让人回味无穷。
时入隆冬,母亲常把烫热去皮的火晶柿子或尖柿子,放到她用炒熟的玉米黄豆磨成的粉里搅合一下吃,柿子的蜜甜和玉米黄豆的醇香,常常让人狼吞虎咽,难以自制。有时,母亲又把这种去皮的柿子,揉进麦面或者糜子面里,放入平底铁锅,煎成柿子饼,更是香甜可口,让人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每到除夕夜,母亲还要端出一盘温热了的杮子让全家吃,把这种吃叫“忍杮(事)”,说是吃了忍杮,在新的一年里说话办亊,为人处世就能宽厚忍让,与人交往就会和睦相处。
早年摘柿子,几乎摘得干干净净。随着农人生活的提高和环保意识的增强,(鸟在雪天的柿子树上觅食)
近些年摘柿子,常常会听到树下的大婶或者媳妇、姑娘对树上的男人喊:“树梢的别摘了,给鸟儿也留上一口吧!”那温馨的叮嘱,此起彼伏,常常令人怦然心动。这样,门前院后的柿子树不用说,就是田埂沟畔的柿子树顶,都会留下五六个或者七八个柿子,在秋阳里泛着红光,仿佛是有意招引鸟儿前来解馋。
随着改革开放前进的踏踏脚步声,家乡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柿子早已不是稀罕之物了。可是,在不少农家二层小楼的迎面屋檐下的墙上,都会看见挂着几串红彤彤的柿子。农家主人说,看见哪个熟软了,吃起来方便。平日悬挂在那儿,对院落也是一种美化啊!把它挂在显眼的地方,还有“柿柿(事事)如意”的美好寓意。同时,也预示着农家的日月光景像成熟的柿子一样,永远红红火火!
望着那树干粗壮枝叶如伞的柿子树,根扎在坚实的土地,叶饱吸日月的精华,面对雨雪风霜,不怕电击雷劈,在晴朗的天空里帶着欢笑,把丰美的果实献给人们。柿子树,就是咱们故乡人呵!把苦难埋在心底,把喜悦挂在眉梢,年年岁岁,乐于奉献,无怨无悔,这不正是一种难得的品格和精神吗?
(刊发于北京2023年第6期《神剑》杂志双月刊;题改《深秋初冬故乡美》,刊发于2024.1.19《美国·海华都市报》。)
作者简介
吴树民,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著名文化学者。历任陕西省报协理事,陕西省县市报协副主席,中共三原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兼三原报社社长、总编、书记,咸阳市职工作协副主席,三原县作协主席。先后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散文报》《中国旅游报》《中国教育》《中国报告文学》《中国作家通讯》《中华风》《杂文选刊》《报刊荟萃》《青年文学》《北京文学》《延河》《飞天》《奔流》《滇池》《长安》和《文汇报》《新民晚报》《北京日报》《陕西日报》《西藏日报》《西安晚报》以及《新西兰·镜报》《美国·美洲日报》《加拿大商报》《北美时报》《加拿大社区报》《美国·海华都市报》等国内外280余家传媒发表文学作品2200多篇;出版有报告文学集、诗集、长篇报告文学、散文集、游记集、中短篇小说集等10余部共500多万字,《吴树民文集》五卷,200多万字;获奖68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陕西省楹联学会、陕西省杂文协会常务理事,陕西省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西部报告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西安市诗书画研究会特邀艺术顾问,深圳鲁茅文学顾问,三原县作协名誉主席。
王欣简介: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副研究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传记文学学会会员。先后在《东方商旅》《善行天下》《飞天》《金秋》《陕西建设》《果乡风》《视界观》等杂志,《陕西日报》《西安日报》《陕西农村报》《陕西老年报》《陕西工人报》《咸阳日报》及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洛川苹果文化——知青卷》等20余家传媒发表文艺作品百余篇,被聘为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洛川苹果文化——知青卷》编委。散文《冰雹无情人有情》获第三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银奖。纪实文学《女知青与村里的女子们》在第二届“中国知青作家杯”征文评选中荣获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