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社火家乡情
文/尕圆
春节前回老家,村里正在准备于正月十一起社火。得此消息,我的春节日程中,便排定正月十一再回老家看社火。今天正月初十,天似乎有些要下雪的样子,心想着是今天回乡还是明早赶回去。下午三点半,打电话给四哥,四哥说提前了,今天下午五点半起社火,六点半到庙上敬香。听得这话,便翻身穿衣,拿了车钥匙直奔车库,出门时妻在嘟囔些啥没听清。我还在地下车库,妻打电话过来说换好的零钱没带,直送到车库。妻每年陪我回老家,知道在这些日子,我所路过的和平、定远、三角城、甘草店、高崖等一带沿途,随处遇到社火队,妖婆子拦车要钱是常事。妻知我身上没带一分钱,尽管现在到处都可以扫码的,但她怕我路遇到社火时乱扫码。
下午三点半自安宁家中出发,将进高崖镇街道,遇李家磨社火串街。街是堵了的,焰火爆竹声遮断锣鼓声。我的车前面是一辆满载玉米杆的三码子,挡住了前面的视线。两个交警看我的车是川牌号,很有些温情地指责着开三码子的小伙子:“你是本地人,就不知道哪儿有岔口、哪儿有宽处拐一下把路让开?”三码子往前挪了十多米便进入正街宽处停下,我也挪停到一个商店门口下车看社火。
有往年的经验,我的包里是装满了印有福、喜、春、龙等各式喜庆字样糖果的。今年和往年大有不同,除了有专业的警察维持秩序外,社火队成员到人车跟前也没有伸手要钱的样子。骑毛驴的小个子摇头晃脑、挤眉弄眼;后跟的几个老妖婆歪歪斜斜、疯疯癫癫到我跟前。我急着从包里掏糖果,一个妖婆子摆着手对我说:“不讨钱,不讨钱,今年说好不讨钱;咱们现在也有钱,龙年还能挣大“钱!”用的是定西普通话,节奏明快、动作滑稽,惹得我笑不合口。掏出一把糖果分散到近前的几位手里,人家也满心欢喜的拱手致谢。骑毛驴的小个子做个鬼脸,丢一粒糖到自己嘴里,拿另一粒糖往毛驴嘴里塞,便掉了队,挨了紧跟在后面的老妖婆子一顿乱棍,小毛驴边尥蹶子还击,边跑着赶队。
五点四十过符川镇,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前行不到两公里,见有社火队满路而来。不用细看,便知是我们村里的社火要去金龙庙敬神。停车路边,快步迎上去加入社火队伍。已年过七十的堂兄永泉甩开膀子擂鼓,已是满头大汗。我挤他一下,接过手中的鼓槌擂起来,永泉兄只说了一句“谁?”,吃惊而不服地看着我,擦额头上的汗,眼睛笑成一条缝,跑出队伍去擤鼻涕。
康家沟口北山半坡上即是二龙山金龙庙。这里曾是高阳学校旧址,我在这里读书七年,从小学到初中毕业。现在学校已经撤并,教室空置,庙宇新辉。小时候,听老人讲过金龙爷智擒长虫精、领兵出征和胜利归来的故事。天晴气朗的时候,老人还指着盛夏都能看到雪顶的西边高山说,那里就是马衔山,离咱这儿不足百里,是咱这周边最高的山。金龙庙总殿就在马衔山西坡,总殿边上有大石马、小石马、石棺材、金龙池。你们学校那个金龙庙也不得了,是咱定西出西门上八庙,仅次于马衔山总殿。这金龙庙呀,是周边八庙中最尊贵的了,周边其他那么多地方都有金龙庙,但都是金龙爷的歇马店。每一个老人说到这一段,都是满满的自豪。还记得小时候耍社火,周边十里八乡的社火都要先来这里的金龙庙上香。也记得不知多少回,从未走出过大山的我,遥望着夏阳下还顶着雪帽的马衔山顶峰胡思乱想,连上课铃声都没听到。
今晚金龙庙除了本村的社火外,到晚九点还来了大庄的社火,两家社火热闹的耍起来。锣鼓家什是在原来我上课的教室西头背后敲打着。选择这地方,一是防止人多拥挤,二是可清楚的看到场子里面的龙、狮子、旱船、腰鼓、筒子鼓等各类表演的变化,也好变换鼓点以配合。大庄社火表演的时候,我被眼前小松树下一小堆雪滑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定神后再看这棵小松树,想起去年,也是在正月初十,也是在这棵小松树下,我看见八十多岁的李生润校长也来看社火,还拉到边上聊起四十年前上小学的时候。可如今,李校长去世已经半年多。小松树旁的这一滑,也许有些意味。
正月初十凌晨两点多回家休息。十一日早上六点五十,距三哥家仅一路之隔的社火场上,彩车高音喇叭响起,播放的全是自小就熟悉不过的秧歌小调,完全是深入骨血的陇东道情味。我虽在炕上躺着,但脚底下却是乱的—一听到这些曲调,我在走路的时候都似做梦,不由自主地就会扭起秧歌步来。起床穿衣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些比陇东道情更土更俗更深入老家人心髓的曲调,多属于苦音,千年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