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记忆（九）
王雅静
森林与野生浆
仲夏节后不久，白日开始缩短，不看手机软件里的日落时间是觉察不出来的，直到有一天七点太阳就下山了，这才觉察出夏天快结束了，而秋天就这么来了。
抛开这光照给人的感知，瑞典的秋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森林里采蘑菇、采浆果的人那里看到了秋天。
天寒地冻的瑞典，算不上是蔬菜水果生长的好地方。但广袤的森林与夏秋季节时漫长的白昼，却非常适合浆果生长，于是每年夏秋季，瑞典便成为了采摘浆果的天堂。
夏季，就像是被折叠的生活动态名词，那些蔓延的绿意似乎能一直蔓延，哪怕路人在匆忙向前，但是却很适合无所事事地放空一下。夏季给了北欧大自然一年中最浓烈的色彩。走进森林里你会发现，一片绿意间多了几抹独属于这时的颜色，红橙黄紫粉，夏天绚烂的鲜花正在盛放着。夏秋季节，和家人一起带着孩子去森林里走走，感受大自然的热情，很是惬意。
短暂的夏季结束时，瑞典采浆果的时节也到了。这个北欧国家的地面已经变得五彩斑斓：红色的越橘和覆盆子、深蓝色的蓝莓和岩高兰、黄色的云莓、橙色的沙棘到处散发光芒。
在瑞典，每年6-8月人们就开始往森林里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采摘各种各样的野果。尽管超市中随时都可以买到浆果和蘑菇，但是瑞典人认为走进森林寻找自己的东西是值得骄傲的。漫步森林，一边欣赏自然美景，一边品尝亲手采摘的浆果，谁不喜欢呢？
其实，在免费采摘这些野生食材的背后，是一个北欧国家独有的法律概念
Allemansratten“人人都拥有的自由行走权”这个概念的思路是：允许任何人在瑞典各地进行户外休闲活动，只要不是在明文禁止进入的地区。要知道在大多数国家中，只要不是明文允许进入的，便是禁区啊！“Allemansratten”“自由行走权”中明确指出：在瑞典，每一个人都有享受自然的权利。人们可以自由地穿行于大自然的山川、湖泊或是林地间，这些区域包括“私人领地”。人们可以在这些区域露营、采摘野生蘑菇、浆果和鲜花；在不会引发火灾的情况下，人们可以升起篝火；同时，人们还可以在江河湖海中游泳、戏水；在各种水域中，人们可以使用船只，并且在岛屿或沙洲泊船、上岸。此外，Allemansratten“自由行走权”明确规定：人们不能破坏自然环境；不允许在自然环境中丢弃任何垃圾；不能砍伐或伤害树木、丛林；不能践踏或损害耕地；不允许破坏鸟窝，不准偷鸟蛋；在没有狩猎许可或未进入狩猎期的时候，不允许打猎；在“严禁烟火”的区域，不允许生火。瑞典人环保意识之强可见一斑。简而言之，“自由行走” 。
（Allemansratten）的最基本原则：就是“不要打扰，也不要破坏”。（Witz: Inte störa och inte förstöra.)因为有了Allemansratten“自由行走权”，所以采摘野生浆果、蘑菇就是合情合法的。重视规则，才能拥有更多的自由。在北欧人眼中，“自然”像是值得尊重的朋友。只有保护好自然环境，才会更多的获得大自然馈赠。
世界是平衡的，森林给了瑞典人各种美味的食物，同时瑞典人也在尽最大力量保护森林。我们在森林中漫步，除了看到木质的指路标志以外，再没有见到任何现代文明的产物。
尽管森林是对所有人开放的，每周都会有人进林子，但是我们却没发现被人遗弃的垃圾，也看不到有人类来过的痕迹，给我的感觉这就是无人问津的原始森林，或许这就是瑞典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
这个季节是瑞典最好的季节，温度刚刚好，阳光灿烂又不刺眼，周末，我们决定带上孩子前往森林去采摘浆果，夏日的气息让浆果长得更加丰盛和饱满，尝试一下也是非常不错的体验。瑞典的森林随处可见，开车大概只有半小时的路程，我们来到离家不远的一个森林。入林后，肆意呼吸着这饱含负氧离子的新鲜空气，鸣蝉聒耳，清风徐徐，引人入胜。
头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我们却是迎着灿烂的太阳去林子里采浆果的！经过一夜雨水的滋润，森林里多了很多奇妙的小植物，比如新生的小蘑菇，各种浆果，各种野花！正式入林采摘的地方有几幢原木搭建的小木屋，可能就是类似森林游客中心的样子。
进入林子时遇到了一段神奇的小路，踩在上面会回弹，这是由多年的落叶堆积而成的，苔藓再生长在上面，形成了一层固定的保鲜膜，人踩在上面一弹一弹的，特别像公园里的蹦床，但是又比蹦床柔软，这个脚感真的无与伦比。
欧洲蓝莓是野生的，在瑞典随处可见，一般7-8月成熟，味道酸甜可口，不管是直接吃还是做成果酱、甜品都非常好。采摘到的蓝莓可以放到冰柜里，吃酸奶的时候撒一把，或者做个蓝莓派，我们用采摘的蓝莓烤制了蓝莓蛋糕，做了蓝莓汁都是非常可口的。
越往林子深处走去，蓝莓树就越多；我们通常只见过蓝莓，却从没有见过蓝莓树是什么模样，蓝莓树是矮小的灌木，树枝很细，叶子绿绿的，外形很好看，雨后的蓝莓树叶上还停留着雨露，蓝莓就藏在叶子的下面，看到是变成深蓝色的果子就是已经成熟的蓝莓了。
摘蓝莓真的是一件会上瘾的事情，看到成片的蓝莓，采摘的欲望根本停不下来，在蓝莓丛中把看上的果子收到自己的袋子里，看着蓝色的果子渐渐装满了手中的袋子，入眼的不是蓝莓，而是收获的喜悦。
我们大人在忙着采摘，两个小朋友在忙着吃，不一会，手上、嘴上都沾满了新鲜蓝莓的蓝色汁水。“妈妈：快看，哥哥的舌头变成蓝色了。”“是吗？我看看你的舌头变色了吗？啊！你的舌头也成蓝色的了！妈妈，这可怎么办啊？我和弟弟的舌头都变成蓝色的了！”小哥俩着急的直跺脚。学医的儿媳妇看了看两个孩子，笑着耐心地解释着说：“没事，这是因为你俩吃的蓝莓太多了，蓝莓的花青素停留在舌头上，慢慢就变成了蓝色。没关系的。”
我们就这样边走边采摘，慢悠悠地在草丛中寻找着宝贝，真希望时间可以流逝的慢一些，多享受一会这种与自然对话的感觉。森林真正的魅力，要你走进了之后才会感受到，她无时不刻地都在带给你惊喜，或者给你意想不到的体验。眼前，万绿丛中一抹红色映入眼帘。那是一种半透明的、亮晶晶的、圆溜溜的红色植物，看起来非常诱人。儿媳妇告诉我说：这种浆果学名叫红醋栗，又叫红加仑，虽然味道比较酸，但是做成果汁配酸奶一起吃是很美味的。在瑞典很多人喜欢在院子里种上几颗红醋栗，既好看又好吃。
前方，又出现了一种在瑞典叫做哈珑“hallon”的浆果，这种浆果也称树莓，学名覆盆子。覆盆子在瑞典七月到八月间成熟，它生命力及其顽强，分布也非常广泛，果香味非常浓郁，经常被用在蛋糕甜点制作中。
采摘树莓是一件辛苦事儿，因为野生的树莓叶子背面有刺儿，摘果子的时候，手上、胳膊上被划出一条条小口儿。眼下正是树莓成熟的好时节。我和孩子们一起快速采摘起来。两个宝贝一边被扎得嗷嗷叫，一边摘下饱满鲜红的果子。偶尔塞一个新鲜的果子进嘴里，体验这不着痕迹的清甜。此刻，最简单的动作，成了最有趣的事情。
斑驳的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暖暖地照在蓝莓上，树莓上，也照在森林里采摘浆果的我们身上。轻轻抓一把带着阳光味道的浆果放入嘴中，一股更浓的甜汁暖暖的入胃，瞬间采摘的劳累一扫而走，只有微风拂过身旁的惬意和舒爽。撞上夏末初秋的我们，手中的袋子里都是各种新鲜的浆果。 摘了一会儿我们都累了，两个宝贝拿出刚摘到的树莓，去喂湖里的野鸭子。几只野鸭追上了岸，聪明的野鸭知道，有人来了，就会有人带食物来。这些野鸭子见人不躲、见车不怯，和国内那些人们想亲近点时，就警觉地游走的野鸭子大相径庭。
采摘的是心情，收获的是快乐。摘一篮秋色回家，更摘回了日常生活中的快乐！带着收获、带着惬意，我们沿着湖边返程。途中又有一件有趣的事情，让我很触动。
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轻盈地落在了宝贝孙子的手上。“妈妈、奶奶！快看，这只蝴蝶喜欢我，它在我的手上。我能带她回家吗？”“不可以！”儿媳妇果断地说。“这只蝴蝶是属于大自然的，它不属于你。你不能带它回家！它失去了自由，会伤心的！”然后又引导着孩子把手放到花丛上，让蝴蝶飞走了。这样的教育让我很感动也很欣慰。和国内一些只要孩子有需求，就无条件的满足的大人相比，我给她点一个大大的赞。大自然孕育抚养了人类，人类应该以自然为根，尊重大自然中的一切生灵，并保护好它们是我们每个人的义务。
在瑞典我们居住的城市里，很多街道两旁和公园草坪旁都种植着大量的樱桃树和苹果树，一到成熟的季节，每一棵果树上果实累累，透红的樱桃和苹果成为城市诱人的风景。但是，在城市里，我们看到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嬉戏的孩子，没有人会到树上采摘果实。只有市政管理人员，才会在果实熟透即将坠落的时候开着敞篷车来采摘。如果我们去问，平时并没有人专门看管，市民为什么不采摘一些享用呢？他们会这样告诉我们，那是城市的风景，是国家的公共财物，个人怎么有资格单独享用呢？在这里，市民的自觉意识几乎渗透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古代云：“无规矩，不成方圆”在瑞典这里得到了近乎完美的体现。
人生最好的三种状态：不期而遇，不言而喻，不药而愈……在瑞典你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或许会与林中的小鹿惊喜相遇，是为不期而遇；体验不同的生活和美食，这种安静祥和的生活让你幸福感达到巅峰，这种无法言说的感悟，是为不言而喻；漫步湖边，穿行林中，让微风轻抚面庞，让晚霞映红瞳孔，这种将所有烦恼付诸一炬的感觉，神清气爽，是为不药而愈……瑞典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Lagomär bäst” (The right amount is best) ,
“不太多，也不太少、适度、刚刚好”。
Lagom的生活宗旨不在于过得多温馨或多简单，而在于追求生活的平衡，在各个面向活得恰到好处。这不正是我们向往的“知足常乐”的生活吗？慢生活慢享受，有诗和远方等着我们去徜徉……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