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珍
这是解放战争时期,淮安东乡车桥镇高舍村绿草荡里发生的一次鲜为人知的革命斗争故事。
“ 笆斗山”
在车桥镇东南高舍村经绿草荡通往宝应县安丰镇太仓村的“儿(牛)路沟”中游(当地土语:“niu”一律读“er”),有一大土墩,状如盛稻谷的“笆斗”,位于“儿路沟”南侧,人称“笆斗山”。当年高舍村人常用木船通过这条河去安丰镇的太仓街上购买日用品,也把鸡鸭蛋等本地土产去太仓小镇上去卖。来去必经“笆斗山”。虽名叫“笆斗山”,不是山,无一块石头,仅是一座高大的土墩子,方圆约有五、六十亩地大。祖辈们也未曾聊过是何年何月谁家挖土垒了这么一座大土墩子,也许是打算盖房子居住?
在晚清和民国时,由于当地绿草荡柴蒲草铺天盖地,船只行人稀少,成为“北乡”及当地少数土匪聚会活动游弋藏身之地。他们在“笆斗山”上搭芦屋,住宿炊饮,奸淫虏掠,使这座不大的笆斗山成为他们的“山寨”,人称“土匪窝”。
但这绿草荡和笆斗山在战争年代倒成为花巷、高舍村村民躲避敌人的天然“青纱帐”,也是我党民主政府地方武装力量联防队、自卫队游击活动的好去处。在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期间,我们高舍村民一旦鬼子、二黄(伪军)、还乡团来了,家家户户划着小木船下荡躲避,时称“躲情况”。
当年革命斗争形势
1945年日本投降后,对我们车桥以东地区花巷乡军民为害最大的敌人便是国民党军(时称中央军)和还乡团。他们和我党地方武装联防队、自卫队形成“拉大锯”斗争形势。敌人白天来,联防队员晚夜进村入户搞政治宣传活动,发展民兵武装力量等。当年的车桥、泾口有日伪军、中央军、还乡团的匪巢,俗称“围子”。1944年2月新四军车桥战役胜利后,挖掉鬼子的车桥据点。
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对我们淮安解放区发动了两次疯狂“清剿”活动。在车桥、泾口、陈河有国民党驻军和还乡团。
我党坚持武装斗争,发展民主革命事业,地方武装力量在上级党的领导下,日益壮大。我们花巷乡这一带活跃的地方革命力量自卫队员有以唐文启为首的二、三十人,后期本村还有贺文英、赵六自卫队员等。1946年9月21日,国民党军队占领淮城后,封锁涧河沿线,并在涧河沿线建立据点。县委为适应斗争形势需要,成立涧南工委和涧南联络站。车桥区撤销后,西边部分划给施河,东边部分划给泾口,将平桥与施河合并为平桥区。各区以下设分区联防,各联防建立健全党政组织。充实扩大联防武装,明确区、分区战斗目标。对区域内的敌据点开展积极主动出击和进攻。
泾口区在解放战争开始前。在新四军二师后勤部的支持下,组建两个排70余人的区队武装。1947年2月,“马铺事件”发生后,县委为扭转泾口区的被动局面。2月中下旬,泾口区委在中桥乡召开会议,传达县委书记王一香关于坚持武装斗争的指示,确定“充分发动群众,掌握武装”坚持保田保家,机动灵活,主动打击敌人的武装斗争方针。集中主要力量,重点打击泾口据点之敌,乘机打击车桥,曹甸出扰之敌。调整联防区域,充实和加强区队联防武装力量。全区19个乡镇,调整为涧河上下与溪河上下各两个联防。分别由区委委员任联防主任。各联防调选敢于战斗的乡村干部和精干的联防队员组成一支五六十人或100多人的能独立作战的武装队伍。以原有老战士为基础,重新组成了两个排的建制,在泾口、车桥据点安插情报人员,区委分别在花巷、溪河、头桥3个乡荡边,分片召开区乡干部,区队、联防队等人员的联席会议。(当年花巷村刘金柱老家曾是区委临时机关所在地)。各分区和党支部布置一部分地下党员,可靠群众以走亲访友名义到敌占区集镇和村庄,传递消息,动员脱离组织的少数基层干部回家参加武装斗争,在干群自愿的基础上,订立“保田保家”公约,公布盐阜区“惩治反革命条例”,在全区开展镇压反革命分子,“锄奸”活动,召开还乡团家属及其他敌家属会议,进行形势教育,开展瓦解敌军工作。在我们高舍村由区联防队人员某夜从高舍村4队、9队到戚河口朱家堆头,假扮中央军身份要有关为匪作歹的保长、通奸分子为他们筹粮筹款和送人到某地方。“上钩”者就地枪决3人。3月底,泾口之敌退去以后,车桥,曹甸之敌对泾口区威胁较大。泾口区西南的王桥、六板、花巷三乡的还乡团,夜间躲避曹甸据点,白天即回本乡,抜田倒租,枪劫粮物,捕杀我基层干部、联防队员以及土改积极分子,气势十分嚣张,尤以三乡(现施庄村)联防队长施朝干,是个杀人魔王,新四军畄守干部张西同志就牺牲于他手。车桥据点驻有敌人重兵,车桥东边的车东、丰年、陈河、姚河、蒋桥等乡还乡团仍时常随部队,四出抢掠,捕杀我干群,横行霸道,无所不为。值此情况,泾口区委于4月上旬在宥城召开一次追悼烈士朱建维同志大会。号召全体军民干部、武装人员,进一步鼓足勇气,增强斗志,狠狠打击曹甸、车桥之敌。决定挑选精干武装人员,集中力量歼灭曹甸出扰之敌,保证王桥、六板、花巷3乡安全,以后,再打击车桥出扰之敌,确保流均、马铺、宥城等乡局势安定,减少丰年、泾口、姚河、王荣、蒋桥等5乡游击地区人民的损失,力争把车桥之敌困缩在陈河、车桥两个乡之内,共设三道防线,以丰年、姚河、蒋桥、王桥为第一道防线,切断敌人大小通道……。以流均、马铺、宥城、六板为第二道防线,实行深沟陡坡、断路设防……。以绿草荡为第三道防线,在宥城乡南边,高舍村东边绿草荡笆斗山设水上防线。由区委委员厐洪儒(儒字在徐志高同志的《楚天风云》一书中以古体亻于出现)同志为首的区队干部10多名联防精干武装人员、在高舍东边绿草荡笆斗山南边的名叫“九十里”的一块荡滩上设联防点,开展联防武装斗争活动。
笆斗山南边荡滩初春时柴蒲草尚未被农民收割,柴蒲草茂密,有利于联防队隐蔽。庞洪儒等区队领导干部在地方地下党员贺文英等高舍村自卫队员积极协助下,从当地老百姓家筹借了门板和十几张大桌子,摆放在笆斗山之南“九十里”的柴蒲滩里,形成了临时武装点。他们在此聚会,开会研究随时出击的行动方案。由高舍村农会长王忠祥送饭送水,1947年3月。联防队带去的十几支步枪,也由农会长王忠祥藏起来。
村农会长王忠祥
王忠祥,时年不到30岁,矮墩墩个头,壮实实身板。其父叫王立相,其母小脚,矮个子,我们庄上人皆呼为“相大奶奶”。王忠祥1946年土改时工作积极,拥护民主政府各项政策,被推选为村农会长。在1947年国民党第二次对我党地方政权清剿时,车桥,陈河围子里的还乡团,在花巷乡骚扰活动十分猖獗。前高舍还乡团骨干分子俞珍年时不时带着还乡团分子到高舍活动。王忠祥帮联防队藏枪,把枪藏到屋前柴草堆里,藏时被王忠孝二女儿乳名叫二虎子的看见。王忠祥照样每天送饭送水给笆斗山联防武工队员吃。这些联防武工队干部庞洪儒,高长如,戴长如等十几位区队干部,人人都随身携带盒子枪。王忠祥既当炊事员,又是笆斗山联防武工队的交通员。
笆斗山武工队遭袭
1947年初春一天,农会长王忠祥用船送饭到笆斗山联防队后,回村时,谁知还乡团、中央军几十人从车桥围子里下来,分几支队伍,到高舍村抓捕王忠祥。他们已从当地“通匪汉奸”口中得知王忠祥帮联防队藏枪送饭事。当时王忠祥把饭送到笆斗山后撑船回家到村头,听见动静无法回家,只好把船停驻到现在的七队赵庄南边的赵氏六兄弟大屋基旁边。赵氏兄弟六人,其赵六和8队贺文英也是我党地下斗争人员。王把船驻在赵家屋基墩子东边树丛下,人就到赵四家躲藏起来。其时王忠祥家的庄上(现3队,时称后高舍)十几个还乡团匪徒正在庄上寻找王忠祥(此次前高舍俞珍年未来)。这些匪徒到庄上凶神恶煞,抓到王忠祥母亲小脚女人“相大奶奶”,拳脚交加,叫她交出儿子王忠祥,又问枪藏在何地?“相大奶奶”立场坚定,打死也没说一个字。在这当儿,庄上大人小孩见相大奶奶被打的浑身是血,都舍不得不忍心看,其时王忠祥邻居王忠孝二女儿、5岁的二虎子不知好歹,见相大奶奶被打的可怜,就告诉还乡团:“你们不要打大奶奶,我看见大爷(指王忠祥)把枪藏在草堆里呢。”这时还乡团放下相大奶奶,只见二虎把他们带到藏枪柴草堆边。这些狗东西,不费吹灰之劲,找到十几支步枪。然后放火把王忠祥家东荡滩里2亩未收割的芦柴田都烧了。放火后就从现3队往北边绕小路去现七队赵家庄和那边的其他还乡团会合。但到7队有一条河必要船渡。他们发现赵四和一个“小孩”正在编织麻篮。其实这“小孩”就是王忠祥。他们不认识他,王小个子不显眼。这时还乡团喝问赵四:“看没看见王忠祥?”赵四一口咬定:“没看见王忠祥。”于是他们又到赵家墩子河边看看,一下子看一条驻在树丛中木船,船上有饭盆,……即肯定是王忠祥送饭给联防队的船。于是回到屋内打了赵四几个耳光子,赵四坚决回答:“不知道”。于是他们抓住赵四叫用船把他们渡过河去赵家庄。赵四称害腿不能撑船。他们就抓起王忠祥叫他把他们送过河。王忠祥只好用送饭的船把这十几个匪徒向北送过河上赵庄。王忠祥本想用船把他们送过河就回头。谁知道刚撑到赵家庄头(现7队)河面时,顶头被现11队范万同(他常在荡里放鸭)看见了,这狗东西面对还乡团说:“他就是王忠祥啊!”(笔者调查时也有人说是范万同堂兄范万立认出王忠祥,此人还是还乡团分子)这些匪徒折腾了半天,原来他就是王忠祥,上去把还在撑船的王忠祥打了几个耳光:“原来老子找的就是你。”这时赵家庄上其他还乡团员、中央军也陆续坐船叫王忠祥把他们带到笆斗山找联防队。他们在船上打了王忠祥后问:“联防队有多少人?有没有带枪?”王答:“十几个人,没有枪。”其实区分队联防队干部人人都有盒子枪,只是没带步枪。
他们要王忠祥把他们带到笆斗山,上岸后,他们也不敢直接冒犯联防队,一个还乡团头子站到一个坟头上向南边高呼:“你们被包围了,出来投降吧!”这时区联防武工队员严阵以待,全部子弹上膛,有一个队员伸手一枪,“啪!”一颗子弹飞向此徒,这家伙人应声滚到坟下,受了重伤,但未被打死。于是这些还乡团分子一面拖打王忠祥,边打边骂:“你他妈的说没有枪,骗我们,一面数枪齐发,向笆斗山联防队员们猛烈射击,荡滩里的武工队员勇敢还击。这次去笆斗山偷袭的车桥圩子里的还乡团和中央军有三十多人,我们区联防武工队员只有十多人,明显敌强我弱,终因寡不敌众,和敌人边打边向东南太仓方向撤退,因为那边有杜文白领导的武工队员在活动,只要听到枪声,发现敌情肯定会来支援绿草荡里泾口区联防队员的。双方在激战,敌人乘几只船从西丶北方向联防武工队开火。这一仗从下午一直打到夜晚。我们的十几名联防队干部,基本上都撤退到安丰的太仓、故金那边去了。其中“三如”中有一人(据说叫戴长如,笔者无法确证)受伤后在太仓东边一个拦鱼的簖箔篓子里,是区队指导员。由于初春天气冷,指导员戴某受伤后其他队员打散,流血太多,无人施救而牺牲了。联防队员撤退时遗留了一把盒子枪在笆斗山南“九十里”柴蒲滩上,是本村王忠富家柴田,他家收割柴草时拾到了,后被贺文英同志讨要回上缴区了。
1947年初春笆斗山联防武工队遭袭失利后,泾口区经曹岚、张鸿、陈国立等同志研究决定:当年6月中旬,区长张鸿、区大队长陈国立、区队长刘长明率领区队、联防队160多人,机枪-挺,以夜幕为掩护、悄悄来到王桥以西-个村庄及周围地带,埋伏掩藏,布置了交叉火力,放了暗哨,行人-律不准通行,一部分武装人员化装成农民,在地头、田间劳动,以麻痹敌人。上午九点许,以施朝干为首的王桥、六板、花巷3乡还乡团20多人从曹甸塔儿头庄头转弯大摇大摆向王桥而来,一路上有说有笑,全部进入我武装伏击圈内,张鸿同志一声令下,机步枪齐鸣,手榴弹飞向敌群,这一群豺狼还沒反应过来,已中弹倒地。除3名还乡团跳河逃脱外,19名还乡团全部被击毙。元凶施朝干身中十数弹,横尸王桥河岸,像死猪一样。此仗计缴获步枪19支、驳壳枪1支,机枪1挺。王桥伏击战斩断了曹甸之敌伸向泾口的魔爪,为西南三乡消除了祸根。群众欢欣鼓舞、区队、联防队士气大振。接着曹岚、陈国立、万训三同志研究决定:6月26日夜,区大队长陈国立率精干联防队员50多人,午夜冒雨从宥城出发,沿溪河线而上,经蒋桥向北,转向西,经农田小径直指陈河南街。联防队员分成3个小组,十几分钟后,第一组在街南翻墙入院,抓住敌征粮站长任仲宝,因其顽抗被就地枪决;第二组在街北翻墙入院,进入反动地主、还乡团骨干范三住地,神速将睡在床上的4个还乡团活捉,收缴了部分枪支弹药;第三组进入街心一宅,生擒2名还乡团人员。英雄虎胆的人民武装,高奏凯歌,押着俘虏,回到宥城。驻车桥之蒋军闻风丧胆,心惊肉跳,陳河还乡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蒋军于7月中旬-度撤离车桥,以后又重返车桥,蒋军在陈河街上吃活嫖赌。区委决定第二次进陈河,打击敌人嚣张气焰,抽10余支短枪以区队老兵组成短枪队,于1947年9月中旬-天上午,短枪队在刘长明率领下,化装成赶街卖莱的,做小生意的,赶集的农民模样,分别在陈河街南头汇合,然后由南向北分段布控。最后从街北头回头模扫,突然袭击散在街上的蒋军,见一个抓一个,不肯走的就地枪决。枪声一响,街上的蒋军失魂落魄,有的张惶逃命,有的四处躲藏。那些逃得慢的或是撞在我短枪队枪口上的,-个个均见“阎王”去了。有的横尸街心,有的丧命在饭店桌肚里,有的被打死在商家柜台底下。仅用十几分钟,十几个蒋军就在我短枪队手下做了死鬼。等蒋军一个连部队来追击到陈河南头,又陷入我事先布置好的应急阵地,被我机关枪哗哗作响后就龟缩回去了,我区队亦迅速转移,撤出战斗,第二次凯旋而归。演绎了一场抗日战争时期冀北平原游击队打鬼子的活报剧。为“马铺事件”“笆斗事件”报了仇,雪了恨。
王忠祥后传
再说王忠祥被还乡团带到车桥围子里,又送到淮安,在国民党的牢房、时称“感化院”里坐了几个月牢。在牢房里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国民党用石灰水煮粥给他们吃,把大便装在麻袋里给他们当枕头枕头。后由王忠祥亲姐夫花巷村的蒋国兴(10队蒋凤钢之父)用10担小麦从淮安牢里赎回了王忠祥,他们用一木筒抬回九死一生的王忠祥,回家时瘦骨嶙峋,衣服里生满了虱子。淮城于1948年12月第二次解放。王忠祥到地方政府继续当高舍村农会会长。在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中,为前方筹粮工作中做出了贡献,我上小学时亲眼看见他家有一面地方政府送给农会长王忠祥“征粮模范”红旗一面。当时不知道收藏,这面红旗在当今应算革命文物了。1954年前后,我见他家把这面红旗用竹子穿着戳在地上吓雀子(晒粮食)。
时间在飞逝,到了文革“抓叛挖特”阶段,农会长王忠祥以及贺文英同志被高舍大队红卫兵造反派定为叛徒,遭了批斗,王忠祥还被强制参加大队挖土抬泥劳活,可怜一个老头,无子女,无依无靠。徐xx,郝xx等造反派为王忠祥贺文英1947年笆斗山遭袭所谓“叛变”事到扬州找到时任扬州军分区干部陈国立同志,陈国立同志说:当年王忠祥不属叛变,是形势所逼。但他们继续批斗王忠祥,1967年9月一天,王忠祥死于家中,由本生产队邻居偷偷的草草安葬于荡滩圩头子上了。
十一队范万同被红卫兵批斗自杀死亡后游村,活该。
作者撰写于2024年2月17日完稿
本文王忠祥及笆斗山遭袭事件故事全过程:
口述者:王忠恒(战争时代老民兵,数次参加安丰区杜文白区长召开的民主政府政治工作会议 ,1979年病故,享年72岁,高舍村3队人,其人和王忠祥是邻居,是当年王忠祥事件即笆斗山联防队遭袭战全过程“三亲”资料第一人)。
王忠焕 (1939年10月出生,也是王忠祥邻居,现住高舍村3队,系原泾口兽医站退休职工)
吉和致(1942年8月出生,现住高舍村11队,系退休教师)
参考资料:
(一 ) 徐志高著《楚天风云》(1999年7月出版)
(二 )中共淮安市淮安区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编撰《中共淮安市淮安区历史》第一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14年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