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龚如仲（Ralph）

2008年是我从美国回到中国、并在北京为一家美国公司管理在中国业务的第八个年头，就在这一年的8 月21日清晨，我从电视“朝闻天下”节目里获悉，华国锋先生于8 月20日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7岁。看到这条报导后，我心中相当感慨：一个曾经在中国历史进程的关键时刻作出过重要贡献的革命家，就这样走了，走得十分安详，走得非常平和。

华国锋先生逝世的消息没有在中国这块大地上产生太大的影响，既没有引发像当年毛泽东先生去世时的举国哀悼、全民悲痛的震撼，也没有出现如同周恩来先生辞世时的十里长街、万民哭送总理灵柩的场景。就是中国官方媒体新华社在华国锋先生去世后立即发布了一份郑重的悼文：“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革命家，曾担任过党和国家重要职务的华国锋同志因病逝世”。与此同时，在新华社发布的“华国锋同志生平”里，提到中央给华国锋同志“作出了很高的评价”，并未涉及华先生生前所犯的“两个凡是”等错误路线。

按照中国人习惯，对一个大人物的准确结论似乎要等到这个人过世后才能作出的，这就是所谓的盖棺论定。既然华国锋走了，而中国官方也对这位中共政治人物作出了“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革命家，曾担任过党和国家重要职务”的高度评价，这件事照理可以告一段落了。然而据我所知，在华国锋先生谢世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在中国民间，甚至在一些海外华人的圈子里，依然存在着不少如何正确对待和论定华国锋的议论。而这些议论的焦点无非集中在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到底如何评估华国锋在粉碎“四人帮”中的作用？

其二，华国锋登上中国最高领导人的宝座后，为何大搞个人崇拜？谁应该对这个不良现象承担主要责任？

其三，华国锋一生的功在何处？过在何方？

其四，华国锋去世后，中国官方为何只提华先生“曾经担当过党和国家的重要职务”，而不提他到底担任过那几个具体职务？

其五，华国锋下台的前因后果是什么？

其六，华国锋去世后给人们留下什么启示？

我既不是评论家，也不是历史学家，更不是中国政府高官，照理我无须对华国锋这个政治人物说三道四。然而作为一名曾经充当过华先生访问英国时的随行记者、且又与华先生有过数面之缘的一介草民，我还是想谈谈我个人对华先生的一些浅见。文中若有不妥之处，尚请读者诸君多多见谅。

（一）粉碎“四人帮”是时势为华国锋造就的机遇

1976年10月6 日，时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兼国务院总理的华国锋得到叶剑英、汪东兴等人的支持，以“召开政治局常委会”的名义逮捕了江青、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等人，兵不血刃地粉碎了“四人帮”。消息传来，全国上下一片欢腾。一夜之间，华国锋不仅成了老百姓心目中结束了文化大革命长期动乱局面的“超级英雄”，更是中国人无比敬仰的“英明领袖”。于是，就在“四人帮”倒台的第二天，在中央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华国锋正式就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共中央军委主席和国务院总理，成了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头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集党、政、军三大权力于一身的最高领导人。

在大家欢欣鼓舞地庆祝“中国人从此又可享受太平”的大喜日子里，也许人们会在心里头琢磨：在人才济济的中国政界高层，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华国锋，一个革命资历不算深、治国能力不算强的“新人”最终成此大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华国锋在对抗“四人帮”上一战成名？以我个人浅见，华国锋之所以能成功，主要是得益于天时、地利与人和。

我先说说天时。

我不是宿命论者，也不崇尚迷信，但我深信“作恶太多、必遭天谴”的古训。用一句西方人的话来说就是：“上帝若要你灭亡，先得让你变疯狂”。没有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是根本无法理解“四人帮”及其爪牙是何等疯狂的。尤其是打着毛主席夫人旗号的“四人帮”首领江青更是疯狂分子中的“佼佼者”。在整个文化大革命过程中，她不仅疯狂地打压、迫害那些曾与毛泽东并肩作战、共理国务的老一辈政治家和领导人，而且还千方百计地陷害、甚至抓捕那些知道她当年不光采历史的演艺界和电影界的知名人士。在毛泽东逝世后，江青变得越发有恃无恐，加快了夺取最高政权的步伐。与江青狼狈为奸的王洪文、张春桥和姚文元等人也是紧锣密鼓地与她配合。他们动不动拿“上海有十万武装民兵”作威胁，时不时摇摇笔杆子大造社会舆论，并在暗地里鼓动“四人帮”的爪牙们向江青表忠心、递建言，让这位“红都女王”早日“龙袍加身”。

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再加上“四人帮”欲掀抢班夺权的血雨腥风，中国老百姓真是受尽了苦难。在这漫漫十年中，生产停顿了，文化无用了，是非颠倒了，道德扭曲了。所以我相信，“四人帮”的倒行逆施必然会遭到天谴，必然会导致他们自身的灭亡。

如果您认为我这种“遭天谴”的说法有点牵强，那么我还得说一说“天意不可违”的另一条古训。就在1976年那个特殊的龙年，中国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中国失去了三位在当时最具威望、最得人心的国家领导人。他们是：1976年1 月8日去世的周恩来总理，同年7月6日离世的朱德委员长和那年9 月9日与世长辞的毛泽东主席。三位中国最高领导人在同一年内突然离去，这难道不是一种天意？

上一代伟人已逝，上天必然要赐予中国一位新领袖，一位能够力挽狂澜的新领导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天命”就降临到华国锋的身上。无论华国锋是否只是个过渡性人物，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只有他才能挑起粉碎“四人帮”的重任。所以，我认为这就是天时。

说罢天时，我再讲讲地利。

综观华国锋一生，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湖南和北京两地度过的，可以说湖南和北京是为华国锋带来建功立业大好良机的福地。早在1949年，年仅28岁的华国锋就担任湖南省湘阴县县委书记，而在1951年，华国锋到了湖南湘潭，先当县委书记，后被提升为地委书记。几年后，华国锋便调到长沙当上了副省长和省委书记处书记。就在文化大革命爆发之后的第三年，也就是1969年，华国锋当上了中央委员，并但任湖南省的一把手----省委书记及省革命委员会主任（等同于省长，正部级高官）。

看到这里，也许读者会问了：“华国锋在湖南不断高升，与他后来打倒‘四人帮’有何关系”？那我就明确告诉您：这关系太大了。正是因为湖南、尤其是湖南省的湘潭是毛泽东主席的故里（毛泽东主席出生在属湘潭管辖的韶山），作为湘潭乃至整个湖南的父母官，华国锋自然有大把机会见到毛泽东主席，从而得到毛主席的青睐。毛泽东几次回故里探视时，华国锋都在身边作陪同。这位立场坚定、工作认真、生活俭朴、为人厚道的华国锋深得毛泽东的钟爱。

在毛泽东的关心下，华国锋不仅在湖南顺风顺水，而且还在北京，从此步入中国政坛的高层。又是在毛泽东的安排下，华国锋于1973年被毛泽东调到年被提拔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接着于1975年当上了国务院副总理兼公安部长。等到1976年 1月周恩来总理去世后不久，华国锋得到了毛泽东的进一步认可，当上了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的要职，正式进入了中国政坛最高层的领导核心。

可以这么说，是湖南和北京这两块“福地”造就了华国锋的辉煌人生！华国锋就是凭借了这个独特的地利，最后打倒了“四人帮”，并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接着我再说说人和。

华国锋一生人脉极佳。无论是当年在湖南主持一省之要务，还是后来调至京城执掌全国之重权，华国锋为人真诚、待人宽厚、性格温和的特点都深受同僚和上司的喜爱。毛泽东曾当面夸奖华国锋是“讲老实话，是老实人”。正是由于毛主席对他的信任，华国锋才得以被毛主席钦定为接班人。也正是由于大家的信任，“粉碎‘四人’的领头人”重担就自然而然地落在华国锋的肩上。

除了得到中国政界高层的认可，华国锋的平民化、亲和化的形象也得到当时老百姓的普遍欢迎。所以我可以认真地告诉您：华国锋在“人和”方面的优势是他最后打倒“四人帮”的重要“利器”。

*（本文选自拙作《岁月如重---兼谈华国锋》，由台湾采薇出版社于2012年出版发行，此书也被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美国纽约市立图书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