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五章 审案育人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意思是说一个做了官连家里的鸡犬都跟着享福。这句话形象地描绘出了封建社会官场腐败之风盛行的丑态。自古以来,贪官污吏都是利用职权安排重用自己的亲友。而被安排者中,有的仗势欺人,敲诈劣索,吸取民脂民膏,有的明里暗里犯事作案。为避免这样的事发生,国昌不肯利用职权为自己的亲人安排公干。
一日,国昌的堂侄贺扬武自袁洲中学毕业,不想再吃苦升学,跑到贵州找他想办法安排个美差。国昌想找个机会试探这位堂侄的学识才能,然后,据此教育堂侄再去深造。
一天,有人到道台衙门喊冤。
巡警道台老爷贺国昌即升堂审案。
原来贵阳城内有户张王氏家庭财产甚厚。其夫早年病逝,张王氏守寡抚大一子名叫张明宝。明宝年满弱冠,经媒酌牵红线,与巨富小姐梁梅英婚配。
在婚典之日,主家忙于请客摆酒宴。
远亲近邻都来道贺,场面非常热闹。
女方嫁妆赠送丰厚,非常体面。
邻里乡亲老女老少都来观看婚礼仪式。
晚上闹新房的人熙熙攘攘。有的赞烛,有的讲笑话,有的拉二胡,还要新郎新娘亲嘴,甚至唱《十八摸》,一直闹到下半夜,才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正是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正要上床安睡之际,忽闻楼上有响动。
新郎明宝心中疑惑,于是起床提灯上楼查看。
刚要上楼,只听见几声猫鼠叫声。明宝听到是猫抓老鼠,便放心地下了楼梯。
新婚夫妻自是甜蜜恩爱,在床上交欢、蜜谈。
明宝抱着娇美的新娘问:“梅英,你家就你这么个千斤、掌上明珠,你结婚娘家赠了些什么贵重陪嫁?说给老公听听嘛。”
新娘开玩笑地说:“我爹妈把我都送给了你,还不够么?”
新郎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呀!咱俩是公婆了,要互相信任啊!今后还要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家底当然要清楚罗。”
新娘回答:“看你这么认真。我说给你听就是,有嫁妆全套,租谷契约百担,纹银六百俩,金条四支,金链金锁各一付,玉瓶一对,金杯牙筷一套。”
新郎故意说:“真的有这么多宝贝吗?你是不是骗我哟?”
新娘嗔怪地说:“不信,你自己去看嘛。”
于是,从枕头下摸出钥匙给明宝。
明宝拿了钥匙,起床去翻看。
或许是太累了,新娘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雄鸡报晓,天已太亮才醒来。
新娘看看床上不见新郎,连忙起得床来,想到新郎昨晚上楼查看嫁妆,便上楼去寻找。
新娘上得楼来,只见箱中金银等贵重物品不翼而飞。
新娘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心想,丈夫莫不是个赌徒浪子,将金银财宝哄走贪赌去了么,便去向家娘禀告。
家娘张王氏听后心中一惊,说:“天地良心,我一向对儿子管教很严,我儿也一向安份守已,从来不参与的赌博呀!”
她带着下人上楼前去仔细查看,见楼板上有淋漓的血迹,一直淋到一只大箱前。打开一看,只见儿子大张着双眼,胸前、头部被人刺了好几刀,已被人杀死。
看到这一惨景,张王氏和新娘都晕倒在地。
围观者议论纷纷,有的猜是坏人谋财害命,有的猜是奸夫所害,女方在娘家坏了节,见她嫁了人,便前来报复。
爱子遭此不幸,自己老来无靠,张王氏悲痛万分,哭得死去活来。
有人劝说:“人死不能复生,哭是无用的,赶快到衙门去喊冤告状呀!”
张王氏强忍悲痛,请人写了状子,告新媳妇梁梅英伙同奸夫谋害亲夫。
新娘自是有口难辩,只是一个劲啼哭。
知县升堂传讯梁氏,并追问她在娘家时与那个男人来往最密切。
开始时,梁氏坚决不承认所谓与他人有奸情和谋害亲夫之罪。
知县严刑拷打,梁氏经受不住,只得招认在娘家时与表哥贾仁白相好。
贾仁白是个儒生,曾教过梁梅英。二人确曾相爱,只因梁家不同意才未能成好事。
知县却据此口供,认定张明宝系贾仁白所杀,派差役将他捉到县衙,用尽清朝酷刑,压杠子、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用铬铁铬,对其严刑铐打逼供。
可怜贾仁白被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被打手用冷水淋醒后,屈打成招,承认是自己杀了新郎,劫了财物。于是,审讯官让他划了押,打入死牢,待上级批准正法。
但是贾仁白家服判决,听说省巡警道台贺国昌是个清天大老爷,于是便前来喊冤。
国昌见机会来了,便带堂侄一起去调查案件。
国昌公务从来是雷厉风行,他连夜阅看案卷,看到梁梅英与贾仁白一案,他越看越感到有不少疑点,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他二人合伙谋杀张明宝。看完后,他又叫堂侄仔细看案卷,并要他说出有什么疑点。堂侄一头雾水,说:“梁梅英和贾仁白都已认罪,没有什么疑点啊!”国昌叹口气说:“后生,没有这么简单!人命关天啊!学着点吧!”
他带着堂侄来到死牢看那案犯贾仁白。这是个白面书生,慈眉善目,说话彬彬有礼,不象是个杀人凶犯。国昌有意想考贾仁白的学问,便问:“你知道贵阳这个名称的来历吗”贾仁白知道道台老爷是有意考考自己的学问,便不假思索地说:“中国古代以山北为阴,山南为阳。‘贵阳’因城区位于境内贵山之南而得名。古代贵阳盛产竹子,许多地方以竹命名,因‘竹’与‘筑’谐音,故贵阳简称‘筑’。”问了些情况后,国昌反复分析思考,越觉此案漏洞很多。他认定凶手一定另有其人,恐怕是闹新房时混入了坏人,谋财害命。人命关天,他决定重审此案,弄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国昌将梁、贾二人唤来问话。
二人见国昌并不刑讯逼供,便痛哭喊冤。
国昌让他们自己陈述事情原委经过,提供有关人证物证。
书童张福生将供词详细记录在案。
根据其供述,国昌令传讯双方家人和邻居等有关人证。众口皆碑,证实梁、贾二人虽曾相恋,但二人知书达理,忠诚老实,家里管教甚严,一向并无奸情。而前任知县所判张明宝是贾仁白所杀,其实一无人证,二无杀人凶器、血衣和赃物等物证,是为一大冤案。
为捉拿真凶,国昌带着堂侄和侦探、捕头,深入到民众中调查。
据反映当地有舒道、范强二人一向不务正业,嫖赌逍遥,偷脚摸手,近来行迹诡密可疑。
但如何才能将真凶捉拿归案?国昌心生一计,于是,嘱人大肆张扬,说梁梅英、贾仁白一案已结,不日将二人斩首示众。
舒、范二犯以为风声已过,梁梅英、贾仁白已为他们抵了罪责,于是无所顾忌,上赌场,下窑子,花钱似流水。
国昌派差役到赌场查看,二犯果然在此豪赌,且赌注越下越大,扎下金条,并口出狂言说:“我有座金山银山你们赚得完吗!”
赌场见了赃证,国昌示意衙役将二犯捉拿,并派人到二犯家中搜出镌有梁家印记的金银首饰等赃证。后经梁梅英及其娘家人核定,确属他们家所有。
二犯见证据确凿无法抵,只得如实招供。
原来,那天闹新房,二犯见人多混杂,有机可乘,便混在人群中,偷偷摸进新房,躲藏在楼上。
当新郎张明宝上楼开锁看宝时,二犯凶狠地将他杀死,将尸首藏入衣箱,劫了财宝,逃之夭夭。
真凶既已抓到,梁、贾二人既被无罪释放。不久,舒、范二犯即被正法。
一桩冤案得已破解,真凶得到应有的惩罚,死者张明宝也暝目九泉。
张梁二家感恩不尽,派人敲锣打鼓地给知县贺国昌送来了“百姓青天”的横匾。
这宗案件也让堂侄开了眼界。
让他在住了几天以后,国昌对堂侄说:“我在湖南做知县时,你大哥十六岁考上一个秀才就不想上进了,跑到我任所来找事干,我对他说‘想早些摆脱困难,自食其力好是好,就是可惜没有成才便半途而废,依赖亲友,把自己的前途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不对的。我自己也是苦学才考上的。路要自己走出来。’你大哥听了我的话,当时脸色很不好看,一声不响地走了,从此也没有来过!但回家勤学苦读两年,果然十八岁时也中了举人。清溪翰林喻兆藩见他才学高就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了他。”接着国昌严肃地对堂侄说:“实践证明,你的学识还远远不够。如果才能超过我,我可以把这个道台官也让给你干!”最后,他又和颜悦色地说:“你年纪轻轻,生性聪明,还需要深造,经济困难想想办法总是可以克服的。我就是自己一边教书一边勤学苦读才走出来的。”
堂侄受了这番教育和激励,默默告别堂伯父。临别前,国昌送给堂侄一套古今图书集成。这位堂侄回家后一边教书一边自学,后来终于没有辜负国昌的期望,考上了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当上了法官,后来还当了四川高等法院院长。扬武常对人讲:“我是受了国昌大伯的教育激励,才发奋用功,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啊!”
第二十二章 严查弊案
国昌担任贵州省提学史,上受礼部管辖,在下主持一省学政。当时,各府、州、县、厅都设有儒学管理童生和生员,由学官主持。府学官为教授,州学官为学正,县为教谕。厅之学官为教授或学正。在开科取士时代一般是五年两考,不在此限为恩科考。县里考试称邑试,由学院主持,也有知县亲自试取的;府里考试称为郡试,学官和知府取试,考秀才,叫进学,名为庠、增生、补廪生;乡试有付生,即付榜(补廪生又叫廪膳生,可取得户部一张照,入郡可带生员赴省试,并能得到膳费银);省为都试,由巡抚和学台主持,考得第一名为中举,叫举人,其他得中的是贡生,有拔贡、恩贡、步贡、优贡、付贡(其中拔贡最难,十二年才选拔一次)不再考的秀才只能教书或当绅士。贡生经考试有的可为知县,有的也只有为教谕或教书、当乡间绅士);入京赴考由钦差大臣主考,后也有对优取一、二、三、四名要经殿试,即由皇帝亲自口试或笔试。举人会试三科未被取录的可到吏部注册,经考核取得国子监监承、翰林院侍诏知县等官的资格。进士的一甲一名为状元,一甲二名为榜眼,三名为探花;二甲三甲为进士,再应一次朝试,成绩好的派到翰林院学习,称庶吉士,叫钦点翰林。以上四名可挂直篇。状元、榜眼称及第,探花翰林称钦点,以上会元、进士、解元、举人、拔贡、付榜都是横篇两个字,秀才、监生就无篇可挂了,还有荫生两种,一是父亲当了四品官,称恩荫,二是父亲为国殉难,称难荫,均为八品县丞衔。监生有恩监、荫监、优监、例监之分,能当五年以上的书吏,可取得起码的做官资格。没有考中或有钱的,可捐金纳贡,或捐监生,有的给八品,有的给九品或从九品。那些捐了监生的,就是买个顶子,戴在帽子尖上,美其名曰,有了功名,从此不是白身无职,在民间称为绅士,不能打赤脚,要穿鞋袜,着长袍短褂,摆付架势,否则就不体面。他们戴着顶子入衙门见官不要下跪,只要作个捐,称学生拜见爷台等语,由于买了官就有地位,有待遇,因此有钱而没有学问考不取的人,总要设法拿钱捐官,而这捐官的钱不过是从老百姓身上榨取的民膏民脂。
国昌作为一省提学使,虽大权在握,但他对那些莘莘学子学子深表同情,总是竭尽全力推荐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对有钱人通过各种渠道送来金银财宝一律不收。
一天晚上,有一个衣着寒酸的穷学生到学台大人家来登门拜访,国昌热情接待了他,并与他交谈,了解他的学识。
该生自报家们说自己名叫孙鹏举,三十五岁,已参加三次科考未中,这次带来了一篇文章,想请学台大学鉴定一下自己是否有真才实学。按道理作为一省学台是不会接看学子文稿的,但国昌爱才,且见这位后生为人诚恳,不象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接过文稿,仔细审阅,果见该生学识不凡,那毛笔字写得字如珠玑,真有羲之之风,且文笔流畅,大气磅礴,逻辑缜密,说理透彻,博采了唐宋八大家之长。
看着,看着,国昌脸上不禁露出欣喜的神色。但他还是向后生指出了几处不足,后生听后连连点头。
这时,后生从内衣衣袋里摸出一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红布包,打开一看,是一些碎银子。
国昌看到后,知道后生想向他行贿,顿时变了脸色,拒绝了他的礼金,并严厉批评他说:“要是开始时就知道你会这样做,就不会接待你!作为仕子沾上这些不正之风真是有伤体统!不配为学子!”
后生见学台大人确实不是那种贪官污吏,并生了这么大的气,便难过地失声痛哭起来,并道出原委。
原来,鹏举家境贫寒,上有八旬老父,下有病妻和三儿二女,但他仍然坚持苦读,希望通过科考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却屡试不中。有人提醒他光靠笔下的本事没有用,必须打通上下关节。于是,他向妻子娘家借了一百俩银子。
国昌听后得知原委,便好生安慰,说:“做学问的人也要有骨气,人穷志不穷,歪门斜道不可取,凭你的真才实学才是正路。”国昌记下他的姓名、籍贯等详细情况,还亲自送他出门。国昌写了一封推荐信给礼部尚书大人,请他关注孙鹏举这个有才华的青年,不要埋没了这样的人才。尚书大人接信后,格外关注,避免了被人为埋没,使孙鹏举得以顺利考上了举人。
宣统三年辛亥举行最后一次科举考试,其意是企图垄络人才挽救清廷的灭亡,也是再一次捐官卖爵搜刮民财。在这最后一场科考期间,国昌除派员赴各府、县巡视监考外,也要应付省试。当众考生集中到省应试时,学署忽然接到一个叫吴少应的富家考生状告他同邑的考生张知义是无籍低贱的野民,借户骗考,冒名顶替,欺瞒县府,窃得秀才学位,这次又想骗取功名,要求撤消其秀才学位,并取消其考试资格。
当时县以下设有乡、里、保、图、甲,每图建有祠屋图会,有图首,一图有十甲,每甲有十户,图会每年做酒一次。在该图联保联甲有户籍的户主一年一次吃酒议事。犯了事的除族规外,还有图社规处理。没有户籍的叫野民,被人岐视,要派苦差事,路上死了人要去守死尸,并不肯买田立契,读了书不准参加考试,没有取得功名的资格。
国昌派人查实后命二人进见面论,以试探二人学识才能,弄清吴少应所说是否属实。经面试,见张知义确有真才实学,心中甚喜。而吴少应乃纨绔子弟,是个草包、狂生。国昌道:“经查实张公子并非野民,完全有资格参加考试,且我们面试即凭户籍、学位报名,更重的是择优录取。”
后来揭榜,吴少应名落孙山,而张知义却凭自己的真本事考上了。
考生中,没有考上的,有的口吐鲜血一命归天;有的茶饭不思、无精打彩;有的以酒消愁、疯疯颠颠;有的嫖赌逍遥,走向堕落;也有的心怀壮志,决心东山再起。
据派到各地巡视的人员汇报,在各地考试中也出现不少问题:遵义县监考官章开明行贿受贿将考题泄露;贵阳县令古一雄包庇亲友寻私舞弊;还有一个叫林如泉的糊涂懒试官,见考生过多,录取名额有限,不是择优录取,而是设香案,当场抽卷,被抽出的丢入炉中焚化,剩下的去选取,这叫撞命,被抽去考卷的只能自认倒楣。
国昌听到这里不由愤怒地说:“真是岂有此理,误人子弟!”
汇报人还说,有一名叫汤正金的老儒生,年将半百,光绪十二年取入邑庠,十九年补廪,这次宣统取入正贡,得一印知县,他见时局动荡,危急四起,怕送掉老命,便以五百两纹银卖给一个没有考取的富儒,得银子回家买租养老。
国昌叫李勇作案子一一记录下来,交由按察史严办。
不久,经查实,以上涉案人员都作了严肃处理,当官的被撤职,考生被取消录取资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