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菩提.解脱轮迴]
记父亲缑成林居士精进修持之道路
作者:缑光明
时间犹如白驹过溪,弹指间父亲已经圆寂16年了。回忆往事,他老人家慈详的面容历历在目,一辈子持戒修行的情景,犹如昨日再现,回首眺望、聆听,父亲依然坐在北关老院的楸子树下,葡萄架下,玫瑰、丁香等花丛旁读着经书,南房佛堂依然传出清脆悦耳的法器声……
父亲曾给我们讲过第一次闻佛法的经历,具有传奇的色彩。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我父亲挑担,以卖干果为生。在一个夏季的深夜,大约接近子时,父亲挑担进入北关西方寺巷道,幽深黑暗的巷道中前进。忽听见从巷深处的居住平房里,传出阵阵木鱼敲击之声。这节奏明快,清脆的声音,在静夜中传的很远,分外悦耳。父亲住足倾听,心中充满奇思怪想。那时,父亲快到而立之年,正处于艰难生活之中。祖母去世后,入夜经常能听到住宅里的木鱼之声。祖母在世时,不曾吃斋念佛,怎么去逝后入了佛门。他在深思冥想后,刹那间觉悟了。这是母亲在天之灵,引导他进入神圣,清净的佛门。让他离苦得乐,寻到解脱轮回之道。从此,除了沿街叫卖,养家糊口之外。父亲将毕生的精力投入到一心念佛,精进修行,得以正道,希求解脱。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战火燃遍全国,生灵涂炭。俗语云:宁做太平犬,不作离乱人。在那种艰难困苦的岁月里。父亲潜心研习佛法,几十年如一日。他看到芸芸众生,在战火中遭受的生离死别,家破人亡等等苦难,怀着慈悲心,善良心,在诵经上课时,为受苦受难的众生,请诸佛加持。发菩提心,修行渐进,庄严世界,利乐有情,修行不懈。父亲在1947年仲夏,在甘谷大象山永明寺受菩萨戒,在此山上斋戒修持44天。
父亲曾给我们描叙过那天受戒的情景。那是农历四月初八,浴佛节。法会上人群熙熙攘攘,奔走相告:下午有和尚烧顶的仪式。这是老百姓对点戒疤的俗称。好奇心重的人们,争先恐后,拥挤观看,搅的受戒秩序大乱。此时,突然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四起,大雨如注。观看者四下作鸟兽散。受戒在庄严肃穆的气氛围中进行。
每当提起此事时,大象山的本逢方丈,感慨万端。本逢方丈与我父亲同时受戒。时间虽然早已过去了六十余年。但岁月抹不去还耸立在大象山上,1947年受戒时石碑上深刻的文字。上面刻有我父缑成林,本逢方丈等人的名子,将永不磨灭。
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佛教获得了新生。当时大德上师慈真上师主持瑞莲寺佛事活动。慈真上师在天水陇南一带统称”“杨佛爷”慈真是净土宗第十三代传人,印光大师门下。父亲拜慈真为上师。在晨钟暮鼓,青灯黄卷下,修习佛法。进步之快,深受慈真上师赞扬。文革后期,“杨佛爷”经常从新阳镇来到我家常住。他来时,我家门庭若市。聆听慈真上师宣讲经典、弘扬佛法。那时我也在大人中听他讲经讲佛、但听不懂。而老居士和我父亲,将他躬敬为“活佛”。
《普门品》中有“无刹不现身”之句。1965年6月天水罗玉河洪水,夺走了北关不少人的性命。这个事件我经历过。那天,母亲排队去面铺子购面粉。我在城壕的杂货铺里玩耍。那时搞公私合营、父亲是店员。我还记得父亲正在秤杨家河的大桃子时,突然有人大喊:罗玉河发大水了。闻者嗤子以鼻,因为在人们的印象里,小小的罗玉河能泛起什么大浪,然而几秒后,河头涌着上河滩上天水运输公司的汽油桶,在城壕的小广场上乱窜作响。浊浪翻天,声如狮吼,父亲不顾一切,抱起我就快速疾跑。也许是慌不择路。最佳的方向应该跑向西边的重新街,可避过洪水。但父亲抱着我却跑向城壕的大坡。水流之疾速,人腿岂能跑过发怒的洪水。此时,我听见父亲用尽全力,大声连续不断的念六字大明咒。从坡下跑去。当时我5岁,可谓出生牛犊不怕虎,不觉可怕倒觉的可笑好玩。我的下巴捱在父亲的肩头,看着河头在身后追赶。但在六字大明咒的声音中,三、四米高的河头浊浪,突然改变方向,未直接冲向城壕大坡。而是直冲向西边木器厂。厂门前堆放的木料上,浪头将直径1米以上,10几米长的木头,冲的好似火柴棍一样,看此情景,我觉得真好玩,还笑出了声。跑下坡后,父亲抱我拐向猪羊市方向,最后站在重新街口,回头看着夹带泥浆、家具、人畜尸体的大洪水,才从城壕急速流下,向东奔流而去。
父亲放下我,向西方向合掌跪地,颂经拜佛。感谢佛菩萨的救命之恩。最后他老人家把我放在重新街老居士靳老婶的家里。跑步去北关里救人了。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催毁一切宗教。横扫牛、鬼、蛇、神和封建迷信。佛教首当其充,受到空前的迫害。在如此高压的政治环境下。谁还敢念佛诵经。父亲和老居士们,私下偷偷商议。一定要坚守菩提,修行不懈。宏扬佛法,利乐有情。
每逢佛教重大典礼的日子,秦州的老居士们像搞地下工作似的,陆续来到我家,以串门访友为由,进行佛事活动。那时我家是个大独院,前院住人,后院长满了果树花木,非常清净隐蔽。平日里大门紧锁,外人无法进入。后园有平房两间,屋内木桌上有一个座式木框中,镶有多杰上师身著法衣,头戴五佛冠的法像。做佛事活动时,西墙上悄悄挂着西方三圣的画像。
那个年代,空气里都充满着政治之气息。我家院子外,文攻武卫,撕杀枪声不断,造反派与保皇派打斗的不可开交。而父亲和老居士们,佛前跌坐,眼观鼻、鼻观心,一心向佛。默默念颂着佛经,消除众生及自身的障碍。现在说起此事是个轻松的故事,然而当年,如有人发现检举揭发,搞封建迷信,那会惹出坐大牢或杀头的重罪。老居士们何以如此坚定的信念,这就是对佛陀的虔诚,这就是信仰的力量,支持着饱受迫害的老人们精进修持。
在破四旧活动中,父亲将佛象,法器砌入北屋的土墙里。十几年后,这些圣物才重见天日。天天的批斗,动员等会议上,父亲紧闭双目,心中默念佛号,两耳不闻窗外之事。
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后,实行改革开放,宗教政策在逐步落实,借此东风。父亲相约秦州的老居士们,天天找有关部门。目的只有一个恢复瑞莲寺,但伊始举步维艰。
在文革时期,造反派联合革命小将们,将慈真等僧人赶出瑞莲寺。逼其还俗,定其罪名。并用锄头,木棒等工具。将寺院中的千年佛象捣毁,法器砸毁,经书焚毁。从此瑞莲寺劫难频频,命运多舛。
然后,中城街道革委会,为安置社会闲散人员,将神圣的殿堂改造成了中城街道麻袋厂,这一占十年有余。
虽然党中央有落实宗教政策的有关文件,但当时在极左思潮的影响下。将一个有几十名工人的集体工厂搬出瑞莲寺,可比登天还难。但父亲与老居士们,天天跑有关部门,磨破嘴皮,磨坏鞋底。同时,老居士们聚会,恳请诸佛加持,经过千辛万苦,不懈努力。佛陀感应。瑞莲寺终于成为秦州区佛教协会所在地。
然而,当老居士们走进秦州名刹瑞莲寺时,眼前的景象,让老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寺院内一派萧条之气象,那是神圣之地,比败落的院落还破旧,大雄宝殿,东西厢房,还有天王殿均在做车间的十年间,毁坏的满目荒芜。瑞莲寺后院藏经楼被痍为平地。要恢复修缮,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父亲和老居士们并没被困难所吓倒,压倒。他们怀着一颗虔诚的心,一心向佛。省吃减用,在微薄的工资中,取出部分资金做工程款,在社会上奔走化缘。历经千辛万苦。
老居士们修殿宇,塑佛象,如是年轻力壮的小工,渴饮凉水,饿吃馒头。衣衫常被汉水浸透。那种精神是常人所不理解的。一年后瑞莲寺焕然一新。重新回到了庄严肃穆,修持清净的清凉之地。曾经衰败的瑞莲寺,恢复了秦州首刹原有的地位。从此,老居士们在重生的瑞莲寺,如期进行正常的佛事活动,香火鼎盛。
1995年农历四月初八浴佛节,古刹南郭寺上,人山人海。那天秦州城区万人空巷,因为法会上要迎接甘肃省政协副主席,藏传佛教贡唐仓活佛到南郭寺拜佛加持。
四月初八凌晨四点,父亲在上早课禅定中观修,西方有佛前来给他传法。上完早课后,困惑不解,不知禅定之中所观有何开启之意。
雨后清晨,晴空万里,父亲徒步登上南郭寺拜佛,接受贡唐仓活佛摸顶加持。上午十时许,贡唐仓活佛在大雄宝殿向西方三圣敬献完哈达。转身从人群里四处打量。活佛定睛时,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让殿外的那位老人进殿来,说着就用手指了指正在合掌诚敬礼佛的父亲。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父亲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躬躬敬敬地合掌,伫立在活佛面前。
贡唐仓活佛对双手合十的父亲说:“我收你为徒,你愿意吗?”父亲连连点头,忙说:“阿弥陀佛,求之不得。”说完贡唐仓活佛以额头捱我父亲额头,在轻捱之间,传受藏传佛教密宗之心法。
然后,活佛对我父亲说:“你是我众多弟子中,唯一一个汉族弟子。虔诚修持,一心向佛。正果目前,早登极乐。我赐你法名:摩尼多尔杰。藏语就是智慧金刚的意思”。
之后,贡唐仓活佛给我父亲和信教群众进行了摸定加持。现在父亲才理解跌坐禅定中的观象所示之意了。他的内心世界充满了喜悦。太幸运了,怎么致谢佛菩萨,当时无法用语言表达。
一年后,我去藏之深山的一个藏传密宗寺院拜佛。在和寺院主持聊天时,才得知了贡唐仓活佛收我父为徒的真相。
原来,那次活佛一行来南郭寺有两个目的。一是在浴佛节上礼佛。二是收徒。我问:在成千上万人中,活佛唯独收我父为徒呢?主持解释说:大德高僧收徒。是师傅寻徒弟。而不是徒弟拜访师傅。活佛早知你父之修行程度。所以机缘成熟,师徒相见。活佛还说:几世几劫之中,我与徒弟莫尼多尔杰,有盛大缘份。今生之所以接缘,定有使命在身。别看他是一个不起眼,平平常常的老人家。但他的修持已经到达了一定的境界。这个境界是凡人看不见的,此世接缘,来世又续缘。密宗之宗旨,密不示人。
父亲的一生太平凡了,没有什么惊人的壮举,他只是一个居家修行的普通老百姓。一生显密双修,内心宁静,时时持守菩提心,谋求众生的安乐。他一生乐善好施。有一颗善良心,慈悲心,爱国爱教。被受居士和众生的尊敬。
我家老屋在北关。北关的老老少少都统称他为“缑爷”因为父亲能给他们给予精神上的帮助,解危解难,弘扬佛法。恰似一颗菩提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在他老人家的引导下,不知有多少人昄依佛门,修行菩提,遁入善道。
由于家境贫寒。父亲未上一天学。但他老人家通过自学,观看佛教经典之竖行繁体字,就轻驾熟,倒背如流。如果给他观看,比如杂志,报刊上的文字。老人家到是难以读下去。这事困惑我许多年。后来我才有所悟。他老人家几十年如一日地读佛教经典。开启了自身深藏的智慧。所以对深入经藏,博大精深的佛学,理解的如此精进深刻。
父亲讲法技巧是我辈望尘莫及的,他老人家在世时,每日都有僧人、居士、群众大量人等前来拜访,聆听讲经说法。这些人层次高低不等。比如说,来自偏远山区的老爷爷老婆婆们。他们虽然是居士,但都是文盲。但他们能听懂父亲讲的高深莫测的佛法。个个心领神会,欢喜而去。那些教授,高僧于他老人家参禅悟道,个个受益非浅。并对曾经不识字的父亲,敬佩有加。他哪来如此的人格魅力。将高深之论,简单化地授教于人们。这就是借佛陀之力。打开了修行者的智慧之门。因此“深入经藏,智慧如海。”是最好的解释。
父亲几十年如一日,为人和善慈悲。处处随缘,处处报恩。处处为公,处处利众。以“慈悲济世、利乐众生、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为宗旨。讲发心,讲持戒,讲因果。为多少人排忧解难,消除障碍。化解灾难。他为人谦虚,处处为他人着想,做善事从不为名利。
有多少邻居、亲朋、亲戚置身于满院绿荫的北关老院中,香烟缭绕的南房佛堂里。聆听父亲讲经说法。将自身的感悟,体会无私讲给人们分享。如何救自己,帮助别人的大乘之道。父亲自进入佛门,一生吃素,坚持斋戒。几十年如一日。
我母亲随父亲一生念佛。她老人家是个家庭妇女,不识一字。但佛经咒语念的非常好。在操持大家庭的繁重家务之后,她让儿女们或媳妇教她识字念佛经。一生虔诚礼佛,精进修持。守护着缑氏大家族。她的一生就是我父亲的“护法。”母亲去世火化后,骨灰中出现舍利,由此证明修成正果。
父亲一生时时持守菩提心。精进修持,精进不懈,解脱轮迴。
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留下如下遗言:他——生男身,生佛家,生佛国。遇善王,世世比丘。福报自带。今借缑家一块宝地,度有情。
1998年3月父亲圆寂了。他圆寂的消息,传出去后,每日家中有二、三百人前来念经悼念。出殡的那天,有人在街头给老人家摆上香案,点香蜡叩拜,燃放鞭炮。在殡仪馆前来参加送行的有500余人。全市各大寺院都派出僧人前来送别,悼念大厅全是僧人和居士在诵经。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说:“地级干部也没这么大的排场,罕见”。
父亲火化后的当天,在瑞莲寺举办的悼念会上,著名藏语翻译家,学者刘兆麒致悼词时说:“佛法是真实不虚的。从缑爷老人家圆寂火化后,有舍利出现。就充分地证明了这一切……福不唐捐,功德无量”。
父亲圆寂16年了,但我们似乎还“看见”他老人家还在北关老院,满院姹紫嫣红中埋头读着经书。在缕缕清芳的香烟中,闭目诵经。他留给我们一种精神,这精神永世不能磨灭。将会代代发扬光大。他种下无数颗菩提种子,在佛光的沐浴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父亲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我们时刻都感觉到,他老人家在三十三天之外,注视着我们的修持和成长。
父亲圆寂一年后,我在一次跌坐禅定中,好象观到他伫立虚空。有偈语传入我耳中:
无量光芒耀万丈
心中无垢性空明
我也将此偈语作为人生的左右铭。永远牢记。一心念佛,精进修持,潜心研习佛法世界。希求解脱。阿弥陀佛。
作者简介
缑光明 :男、笔名千江月、字陀飞、号真明居士,1960年出生于甘肃天水。现为中国书画家协会理事 ,一级美术师,中华当代文学学会常务理事,《乡镇改变中国》编委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中国美术学会会员 ,中国书法学会会员 ,北京原始森林书画院院士,中国书画家协会甘肃创作中心主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天水市作协理事。诗人、作家、书画家。1983年至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240万字。出版小说、诗歌二册,并有文学作品获全国、省市等奖。书画善长写意、重彩山水,花卉独具个性。书法研隶,习金文大篆。其油画山水中西结合,花卉独具风格,抽象画令人耳目一新。近年来主攻山水画,绘画理念为:以自然为师,力保原生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