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友校长
作者:百区山人
修改整理:豫南杨
20240303
昨天上午,我写了短文《菱角》,今日来写“我的书友校长”。
书友校长的故事很多,怕是资深作家也不一定写得完美精彩。
孩子们总笑我是高产作家,我自以为是。没当上高产农民,称个高产作家也是乐趣。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春节,若不干农活,我一天能写三篇短文。我喜爱文学,与文学结缘是天意。
七零年的秋天,我承建民房,行棚于湖北红安东岳庙。一天的下午,来了一个肩背行李手提大提包的三十来岁的男子,他说他想在我棚里做工,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他是江西的,还说是个教书的老师。
这话鬼才信呢。
我棚的工人,有安微河北算命的,说书的,都是当时政府打击的对象。当老师的,好好的职业不干,却来挣一块钱一天,没人可信。
事实就是这样。那男子打开提包,说:“掌棚的,你看,我的提包除了两件换洗衣服外,其余都是书。”
我拿出几本,看到书上盖有江西某高中图书室的印章。
我是个书不离手的人,今日来了个知音,就留下了他。
晚上,我拿出工账本记工,才知道他叫杨扬,我笑着问他:“下午干活还满意吧?”棚里工人都笑了起来。
从此,人们就叫他洋洋得意老师或叫他洋洋得意师傅。月余后,杨扬要求做我的徒弟,我觉得他一有空闲就跟我一样捧着书读,就答应了。
杨扬自已去供销社买锤子、瓦刀、泥抹子,他悟性好,学得很快。
后来,我才知道:杨扬是被划定牛鬼蛇神身份时逃出学校的。
牛鬼蛇神是佛教用语,说的是阴间鬼卒、神人等,比喻邪恶丑陋之物,1957年,国家把资产阶级右派称为“牛鬼蛇神”,是政治打倒的对象。
杨扬老婆也是教书的。杨扬要求他老婆一边工作,一边带好他们的一个孩子,自己趁着夜色溜出学校,来到我的工棚,他跟我说:“我咒我的学校,我咒我校打顺风旗的老师。”
杨扬带来的一提包书我读完了,我带的书他也读完了,舂节快到了,我的工棚算账分钱,工人都要回家过年,我问杨扬回家不,他说他回不去了,回去就要挨红卫兵的批斗。
我在棚里留下大米、油盐、小烟等食物,对杨扬说:“你将就着过年吧,正月十五后我们就来上工。”
第二年春,我的工地移到桂家湾,住的是生产队文化室,文化室对门是民办老师桂宗谋的家。
桂老师是我几年前认识的朋友。一个夜晚,我去桂老师家玩,杨扬跟着去了。
我们在桂老师家吃花生,喝茶水,聊着天,无意中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本初一代数和一个作业本子,桂老师说:“如今,中央下达复课闹革命的指示,我被调到紫云中学教一年级数学,余师傅,我,你还不知道吗,一个六几年小学毕业的民办老师,在村小带几个娃玩还行,到初中教到个鹿(方言:做不来),这是赶鸭子上树,我夜晚学白天卖,这些方程,我按例题做一遍,明日再教给学生。”
杨扬拿起他的代数书,在本子上不加思索的,一会儿就做了四道方程题,我从来没见他滔滔不绝的说话,他说:“数学,是一门枯燥的课程,怎样引导学生爱学数学是教师的专职责任……”讲得桂老师总是点头称是。
我再真实的相信杨扬是真老师,这些令我头痛的x十y一n,叫我做是很吃力,因为我上学时不爱学代数。
后来,我们托桂老师在学校借些书看,我借的是《战争与和平》《红与黑》,杨扬借的是鲁迅的文学、杂文等。鲁迅的文章都是挑战政府的,富有扇动性,我是杨扬的师傅,经常提醒他:鲁迅的书看得做不得,你自己把教书的饭碗打破了,说明你是个硬争眼,不划来的。
两年后,杨扬的手艺学到家了,我忘记他去了哪里。我行棚做工,是铁打营盘流水的兵,每年相交很多人,也没把杨扬放在心上。
七九年过年,我在家清理供桌,无意中在供柜里发现一封信,信是江西某高中寄来的,拆开才知道是杨扬写的。杨扬在信中说,感谢当年在我棚学了手艺,有了手艺走到哪里都有饭吃。还说,我是他的师傅,也是读书的书友;在我棚里他躲避了他毕生黑喑的时光,又是他幸福的时光,他现在是永修县县高的校長,特邀我一定去江西玩,并附一张一家三口小黑白的照片。照片中的三人,笑得很甜。
此信长篇大论,我只记得一点点。养家糊口,常年在外行棚的我,哪有功夫去闲玩呀。
那年春天,家庭收到杨扬的信,我是在同年腊月才见到,后来也没有给他回信。
如今,杨扬如果健在,该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他是我的书友校长,我衷心祝愿杨扬:儿孙满堂,安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