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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杨洁，天津人。早年供职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十一团。返城后，从事教学与研究，多次获奖。2023年，小说《骏马奥尔洛夫》获中国知青作家杯第二届征文大奖赛一等奖。其作品构思巧妙，语言诙谐、生动，值得借鉴。
[山林琐忆] 母狗大黄和吴大傻
杨洁
一
大黄是哈尔滨青年周裕国养一条黄色的土狗，高大威猛，耷拉着耳朵,吊眼，大嘴岔子！周裕国对它好，它听周裕国的话，让它干啥就干啥。
杨顺和他开玩笑; 周老六养了条母狗！
大黄要吃的方法很特别！食堂开饭时,它就蹲在你旁边, 目不转睛盯着你吃，那眼光恳切，善良，看得你都无法拒绝，不好意思吃独食！你又不能邀它共同进餐, 只好分它一些再吃。不管你给多给少，它吃过你的，决不再纠缠你，再换一人盯着看，它尤其爱盯女生看，它知道女生心地慈善，脸皮还薄,每次都混个肚子圆。
我那时在炊事班工作还是副班长，它时常蹲在食堂门口， 我有时也喂它，它向我摇尾巴，顶多伸爪子和我握手，让它干啥不干啥，我骂它白眼狼！白他妈喂你了！
一天清晨，我出炊事班到后面水房旁豆秸垛抱豆秸准备生火做饭，天巳经很冷了！豆秸垛上蒙着一层霜，我用脚踢豆秸去霜,随即听见了狗狺狺的低吼声。
我吓一跳，后退几步注视着。没什么呀！
我抱起豆秸.一条躺卧的狗！好大的个！我看见一双愤怒的狗眼和我对视着。由愤怒，疑惑转温和了。
它认识我，是大黄！
我扒开豆秸，看见六条毛茸茸的肉球球似的小狗在它身下,眼儿还没睁开呢！吱吱地叫着拱爬着正抢奶头吃奶呢！大黄搂抱着小狗用圣洁，慈爱，恳求的眼光看着我，又看看小狗，尾巴轻摇着。
它的眼睛会说话呀！我明白了，来来来，跟我来！
它听懂了！跟我进食堂，我把昨晚剩的大馇子粥又掰开几个馒头泡在里面端给它。
姥姥的，都吃完了！我拍着狗脑袋，饿坏了吧！吃那么多！
以后我天天给它送剩菜剩饭什么的。以后，大黄见了我老远就摇头摆尾扑上来用舌头舔我的手和脸。
它也像一个母亲一样谝乎它的孩孑，扒开豆秸让我看,显摆，六条小狗睁开眼了，毛也长长了，也会叫唤了！见了我, 也晃着脑袋吱吱哼叫着往我身上爬，怀里钻。惹人爱呀, 招人怜呀！
我拍着大黄的脑袋,别尼玛又扭又摇了！歇会吧！
班长大关私下批评我，你是副班长，有人对你拿馒头喂狗有意见了，要注意影响呀！我对他们说，那是溜屉的坏馒头,是我让他喂的！那小狗挺可怜的,好可爱的。
我对大关说，班长，我会注意的！谢谢你，你们女人就是善良！
一天, 李淑艳，徐桂梅跑来告诉我，快看看去吧！那小狗让吴大傻摔死了！ 他还算人吗！
我跑去看,六条小狗横七竖八的躺在豆秸上，嘴角流着血在蠕动，小腿抽搐着,呻吟着 。
我浑身冷，心里疼！我骂一声冲向吴大傻。
吴大傻，炊事班种菜人，人不傻长得傻，一条缝的小眼，厚嘴唇，大高个,穿着打扮不利落。还常爱出风头呢！
你看见他，就会想起电影<< 林海雪原>>里那个座山雕手下山抓鸡的土匪傻大个！他常瞎解上级精神，固执的认为，知青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是要在贫下中农监督下, 进行劳动改造,思想改造，知青就是''二劳改''。他就是管教！
有这么种社会底层赤贫人，一旦有了尚方宝剑又让政治风云托着便忘乎所以，得意忘形，你要问他姓嘛，他一准要胡说八道！吴大傻就是这种人！看见女人穿花衣裳就认为她作风有问题，恨不得给人家砸上手铐脚镣。
我讨厌他,他也恨我。他常充大尾巴狼，开会，我没少耍弄他。他只能干瞪眼，他说不过我,谁让我又是副班长呢。
那天他喝高了！上菜地干活，走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脚不稳,一下摔倒砸在狗窝上.大黄以为他要伤害它的小狗,就冲他狂吠撕咬，他气得用铁锹拍大黄，拍不着就摔死了小狗撒气！大黄疯了似的追咬着他,咬破了裤子，那裤子象两面旗子在飘，他气急败坏用铁锹拍大黄，可又拍不着！
那可是六条鲜活的生命呀！叫人心疼得揪心！
我推搡他骂大街！小狗崽子碍你嘛事了？！你他妈还有人性嘛？王八蛋！
吴大傻红着眼也骂我，二教改！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骂我！他趔趄着举着铁锹向我冲过来拍我。我躲过铁锹,踢他脚。他吧唧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嘴啃泥。
我指着他说，你二逼呵呵的傻大个！打架，你会嘛呀？打架，我打你俩！
人们围着，叫着好,怂恿着，谁不爱看热闹呢？
指导员王国祥跑过来，大叫，干什么仗！散开，散开！都吃饱了撑的！
他俩没干仗！吴大傻喝多了，打狗玩，踩在砖头上自己摔倒的,。李淑艳，徐桂梅一边吃吃的笑，一边解释着。
指导员王国祥看看地上摔死的小狗，变了脸, 冲着吴大傻说; 操！你干的？你呀！你呀！你要遭报应的！
二
大黄和吴大傻算是结下了仇了。
吴大傻经过食堂去菜地干活.大黄总追着吴大傻咬。一次他咬吴大傻，吴大傻裤子破了还跑丢一只鞋，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我总是笑着拍巴掌看热闹！呀咕嘟，巴扎黑！
大黄时常像个幽灵一样跟在吴大傻后面,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走。这让吴大傻感到恐惧,总扛把锹在肩上。
吴大傻坚定的认为，是我支使，怂恿，教唆大黄咬他跟踪他的。吴大傻找我理论。
我说，狗有灵性，懂得恩仇！是你摔死了它六个孩子！你有啥屁要放,狗咬你,活该！
三
一九七一年春节，连里一个上海女知青投井自杀了。
结论; 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呀？她父亲还是人大代表呢！
连队开始整风了, 大食堂贴有漫画, 有大字报。
营教导员坐阵！
整风,就是批判知青读书,有读书做官，成名成家个人小蓝图。
就是整掉知青中非无产阶级和老职工不喜欢的生活作风和工作作风。因为知青从前整个接受的是资产阶级的教育。为了轰轰烈烈,触及灵魂，教导员指示; 连队要让老职工参加整风的始终。
我是整风的典型，吴大傻得势了！
吴大傻看老职工对整人没兴趣，还全神贯注听我津津有味, 白话天津风土人情，袁文会三条石，六号门青红帮争夺码头，炭火点烟，刀插大腿，油锅里捞大洋，眉头都不皱！
吴大傻急了！
你瞎白话啥！你小子就不是好东西！你爸是黑帮，你对现实不满，拿公家馒头喂狗,顶撞领导！教导员说你一句，你十句等着！让狗咬人！还打人！
吴大傻上来就要揪我领子，咱俩打一架试试，我看你敢还手？！我是贫下中农老职工！
我也是二百五！遇事不过脑子。看到有人挑战，血气方刚就应战！
公报私仇, 借机打便宜人呀？门儿也没有！姥姥！来，来，来！咱俩出去打！外面地方大，你先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家做个公证！
他一出门，趴在门口的大黄就冲上来扑咬他。吴大傻吓得大叫着，跑跳着逃。我说，大伙看见了吧！我可没让狗咬他呀！
大伙笑着说，狗也懂报仇！
四
整风后，我受了处分被开除了团籍，调马号班干活。大黄也知道我去马号了, 跑去看我和我亲热，又舔又啃的！我没剩菜剩饭招待它，喂它豆饼。
大黄嘎咋,嘎咋嚼着，像嚼嘣豆，我给它捋毛捉草爬子，它好高兴呀，美得直哼哼！
马号班长不高兴了！声色俱厉; 咋拿公家的东西喂狗呢！他阴沉着脸。
他给我玩下马威, 杀威棒江湖那一套，他一撅屁股, 我就知道他拉嘛屎！
我说，这是你的口粮！操你妈的！跟我玩这一套？你这劳改释放犯！你当初要是这么廉洁奉公，政府就不让你劳动改造了,你早就是海军军官了！都说你脑袋好使，脑袋叫驴踢了？我这破鼓, 你也想捶两下？撒泡尿照照你那揍性！呸！操你妈的！
咱俩是玩文的还是玩武的，骂街还是撂跤？你挑！
大黄吐着舌头看着班长又看一下我,大有我一声令下扑上去就咬的架势。
班长没想到, 我嘴利索的像刀子！伸手就揭他屁股帘，他治不了我这彪呵呵的,二百五的破罐子，就告状领导。
后勤张副连长噗哧笑了。
他咋这么说话呢！他做得不对，我批评他！他还是个孩孑呢！我儿子都娶媳妇了, 还四六不懂呢！别和他一般见识呀！我调二十一连时，申营长还专门介绍了他的情况呢！申营长也是他的老连长！说他尿性，是条汉子！你想修理他？别做那个梦了。
张副连长是五八年转业的老兵，性格豪爽,我尊重他, 他和我谈了话，我听他的 。
不多久，连里又任命我当了马号副班长。
叫人想不到的是，我和班长配合默契容睦，他老婆还包了我拆洗被褥的活呢！一直到我离开二十一连。
五
人生有因果，也许是报应吧！？
吴大傻的一个朋友，徐得银糟蹋了他幼女的闺女。逮捕大会是召集全连在食堂召开的,据说还是吴大傻要求的。吴大傻老婆在会上检举，揭发，还绘声绘色的诉说细节呢。
吴大傻还兴高采烈的听, 脸上带着笑！
人们都骂，骂这家人不是一窝傻子吗？以后叫他俩闺女咋活人呀！？
吴大傻的头才低下来，恨不得扎进裤档里,不知道他想明白了什么。
六
生活呀，似乎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生活逼你坚强, 不逼你！你就不知道生命的潜力！你是弱者，对手就多。人在低处，生活告诉你不要沉沦，逼你抬腿上坡！人生一世总有劫难，不会一马平川，化劫为宝，人生的路，就会大路朝天,一马平川。这就是人生。
生活不需要懦弱！
北京四中的单德丰当了副指导员，连队办了夜校聘请我当夜校专职教员，不久，我又重新加入了共青团。
后来，牡丹江一中知青,我的老哥刘青生调任六连指导员，他调我去六连中学任中学教员。我要有一种改变一生的全新的生活了。
我要走了，很多人送我。
指导员王国祥，张副连长，单德丰拍我肩膀殷殷的嘱咐我，葛连长还帮我扛行李装车。
大黄也来送我，人多,它不敢挤进来, 只在人群外边狂叫。我没馒头喂它，兜里有郭老狠他娘送我的鸡蛋，上车了，我磕碎 扒了皮扔给她两个。
尤特动了，大黄叫着，疯了似的咬那拖车轮子，她不愿意我离开二十一连呀！
再见了！我的二十一连！我永远记住这块黑土地！那里有丑陋和严寒，更有真诚和温暧有关心，栽培，提携我的老领导，老哥哥，老战友呀！
还有一条狗，母狗大黄！
车开了，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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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 胡晶清 施国标
2024.3.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