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探望每一棵开花的树
作者:孙虎林
春天,我想探望每一棵开花的树。
二月里乍暖还寒,晨练时漫步河堤,我总要下一道短坡,走进一处秘境。那儿有一片小小的梅林。最初,褐黑色的枝干上,已经沁出蓓蕾。后来,花蕾日渐鼓胀。再一日,花开了,梅林很快美成了一片飘落地上的绯红祥云。几年前,一群可爱的孩子,在开满繁花的枝条上,系上了红色的心形许愿卡。读着那些青春洋溢的词句,流连梅花树下,我心生感动。

距此不远的西边,一片杂树林里,也有几棵梅树,高大秀逸,花不太盛,开时却傲视蓝天,将美丽托举至半空。我曾流连树下,心中默诵有关春天的诗词。
走进柳树林,走过遍地金黄的连翘丛,前边有一片桃林,不是脂粉气浓郁的艳丽碧桃,而是村野气息扑面而来的桃树,花单瓣,素丽如村姑。看见这片桃林,我就想起了春天的老家后院。那里长着一棵小桃树。那年春天,母亲牵着我年幼的儿子站在树下,笑容灿烂,我适时按下快门,留下一帧春意融融的亲情剪影。

河堤台阶下,一方小广场边长着两棵树,先开的那棵是山桃花,粉粉娥娥,香腮含春,令我不觉想起故园崖畔的那株山桃。多年以后,这株山桃已衍生为一片桃林,如一抹云霞飘浮崖头。衬着土崖下碧绿的麦田,清新美雅,犹如一幅水粉画。晚开的那棵是李树,白白嫩嫩,如一树素雪明媚人间。
临水的河堤边,长着两棵杏树。三月里,我沿河东行,几乎每天都要探访它们。看枝头冒出的花芽,看红唇微启的花苞,看花已半开的树枝。直到有一天,这两棵杏树开成了一片花海,芳香缕缕,蜂蝶翩翩。走拢树下,脑海里一再浮现出古人描写杏花的清词丽句。“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刹那间,我想起了老家院子的大杏树,花开时节盛大浩繁,春深似海。我的童年也因此芬芳生动,春赏杏花,夏尝杏子,真好。
要说春天开花的树,就不能忘了红叶李。小区里,河堤边,人行道边,都能欣赏红叶李的倩姿丽影。其花酷肖杏花,但花朵娇小。杏花先花后叶,红叶李几乎花叶齐出。花朵密密匝匝,繁盛至极,如粉似霞,芳香扑鼻。红叶李宜密植,成排成片,方不虚春日胜景。每年三月,我最爱站在阳台上,俯瞰高速路边飘拂的那抹粉色,红叶李开了,洇染出春日最柔最嫩的画卷。几日前的一场大风,吹落一地花瓣,如雪花翩落。看看枝头,红叶李紫红的叶子次第绽开,真个叶肥花瘦,春光短暂。多年前,我曾在密叶丛中觅得几颗小红果,那是红叶李的果实。可惜有点酸涩,不好吃。但红叶李妆点春色的浩大气势,却是不容小觑的。

疫情期间,小区封闭。焦灼难耐中,蓦然发现楼下的海棠花开了,迫不及待下楼观赏。树不大,只有十来棵,花却开得热烈美艳,白中匀红的姿色令人着迷。花型优美,色雅韵清,清绝冷艳中透一丝素朴美丽。我所在的城市多年前就将西府海棠命名为市花,广为栽种。这种似曾相识的美丽,令我不觉想起曾经生长在老家沟边的苹果树,海棠花和苹果花实在太像了。小时候,老家后院有一棵花果树,主干粗短,枝干铺展开来。我抬腿就能上到树上,踦在树杈上摘花果吃。这种果子比苹果小多了,红红艳艳,酸酸甜甜。它的花跟海棠花几乎一模一样。不知花果树与海棠树是否存在近亲关系。

市行政中心广场西边,种着几行海棠树,不知是哪个种属。不同于西府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贴梗海棠的花色,它的花是玫红的,富丽娇艳。盛花时节,下班路上,我总要驻足观赏,流连忘返。金秋时节,海棠果压满枝头,欣欣向荣。
二十多年前,春日赏樱花,还得乘坐46路车前往渭河南岸的植物园。那儿有一大片樱花林,弥漫着盛大的花事。后来,赏樱之地渐多,离家较近的东岭廊桥那边,就有一处颇具规模的樱花园。有时,兴致来了,我会过廊桥,直奔渭河南边的石鼓园景区。巍然秀挺的石鼓阁下,也有许多花开满枝的樱花树。春天里风和日丽,我和同事舍近求远,回家时绕行引渭渠边,一路西行。行政中心的戴家湾生态园内,上塬路边,半坡之处,就藏着一个樱花园。不知何故,那儿的樱花特别娇嫩清美,也许是远离尘嚣的缘故。近年来,樱花树随处可见,甚至成为乡村风景树。老家庭院就有一棵,树身已碗口粗,花枝横披,伸至屋顶。清明前后,我总会想起这棵光耀门庭的樱花树。

近日,渭河团结运动公园里的丁香花开了,白的清爽纯洁,紫的高雅清丽。晨练时,我总爱走拢树下,深嗅花香,沁人心脾,神清气爽。心中不由自主吟诵戴望舒的《雨巷》,眼前仿佛飘过一位丁香一般结着愁怨的姑娘。
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开花的树,我都想一一探望。春天里,我不想错过任何一棵美丽的花树。这个季节,是它们生命里的青春时节,高光时刻。春生夏长,花开花落,植物在季节轮回中顺时而荣,开花生长,重复着亘古常新的美丽。漫步春野,万紫千红,目不暇接。这些开花的树在一年里最富生机的季节,呈现出最美的生命形态,人类没有理由不善待它们,珍爱它们。春天里,每一个应时绽放的生命,都不该被漠视慢待。
2024年3月30日

作者简介:
孙虎林 陕西岐山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青春祭》《半生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