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目送
作者:王军华

这几天临睡之前,我总会想起父亲。想起父亲从太平间被抬出来的那一幕。那天早晨,我和亲友随着工作人员来到太平间。几位朋友,负责把父亲抬到车上。在抬的过程中,极不顺利,先是后备厢的车盖放不下来,在出门岗时又遇到检查的保安。
我在想,一定是父亲不愿离开这里。因为从太平间出来,我们就要把父亲送到殡仪馆。我坐在车后面负责守护父亲。我忍不住掀开盖在父亲脸上的蓝布。父亲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他像熟睡一般安详。我把自己的手放到父亲的脸上,他是那么的冰凉。
我俯下身子,爬在父亲的身上,我多么希望还能像小时候那样,他用手摸着我的头说:“丫头,不用担心。没事,爹很快就会好起来。”
到殡仪馆的路已经走了一半,我依旧爬在父亲身上。我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把父亲焐热,让他变得暖和一些。
我紧紧握住父亲冰冷而又僵硬的右手,这次他没有任何反应。他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对我说:“好疼,别碰我。”父亲自从做了开颅手术,只有左半边身子能动。此刻,任凭我如何摇晃他的右手和右胳膊,他不会再有任何痛苦表情。

我说:“爹,如果在天有灵,您就睁开眼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的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父亲蓝色的寿衣上,那滴落的珠子刚开始还是一个个小小圆点的印迹,不一会儿就连成了一大片......
我还没有把父亲的手焐热,开车的师傅说:“到地方了。”弟弟和朋友赶紧下车,去联系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我在车上负责守护父亲。
我的吻忍不住落在父亲的额头、面颊,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爹,我爱你。”这是我第一次对父亲告白,也是最后一次。
我刚抬起头,就看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他们迅速地把父亲抬下来。我一路小跑追着来到火化车间。我还想往里闯,被几个工作人员硬生生挡在“栅栏”外面。
其实,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想送父亲最后一程,想看父亲最后一眼。我拼尽了全力想冲进去,甚至跪下来祈求他们,让我再陪陪父亲。

这一别,我再也看不到父亲了。我被大家强行拖出来,可我的心却随着父亲在那熊熊烈火中一同焚烧。 如果说凤凰涅磐是为了重生,那么我的父亲在烈火中是否也可以化为永恒的存在?那一刻我相信父亲是疼的,我和他血脉相连息息相通,父亲的疼就是我的疼。烟囱里的一股浓烟袅袅升起,起初是浓重的黄烟,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凄凉的美。梧桐树上的喜鹊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这些可爱的精灵是天国派来,迎接爹的使者?送殡的亲友们,在一边诉说着父亲生前的事迹,这些事情恍若昨天触手可及。可是当我想伸手抓住什么时,才发现一切都离我是如此的遥远。
烟囱里的烟由黄色变成灰色,又慢慢变成了白色,与天上的白云融为一体,我甚至辨别不出哪些是白云,哪些是白烟。在这些缥渺的而又真切的白烟中,我仿佛看见父亲身着洁白的衣衫在向我挥手作别,告诉我不要悲伤,勇敢地活下去。是的,我是父亲生命的延续,我的身上流动着他的血液,善待自己就是对父亲最好的回报。
父亲在弥留之际曾经告诉我,以后没有他陪我时,不要害怕,他在天国看着我,关注着我的一切……约摸半个小时之后,听到大厅里传来XX家属来领取骨灰的喊声,我捧着爹的“房子”赶紧跑过来。当我看到簸萁里的森森白骨,泪水不早不晚恰在这时来到了眼里,衣服上很快湿了一大片。

推进去的是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我甚至以为父亲是去做手术了,还会像从前一样,睁开眼睛看我。而这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堆白骨,我不愿意相信,也不能接受,任凭我千呼万唤,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在工作人员的一再催促和安慰中,我麻木地用手捧着父亲的“身体”慢慢地往红布里面挪,我生怕弄疼了父亲。等把所有的骨骸都收拾干净时,再轻轻地把红布包住的“父亲”放到“房子”里,抚摸着带温度的父亲,我再一次悲痛欲绝……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今生今世,我和父亲再无相见之日。

作者简介:百合花开,真名王军华,河北省作协会员,十点读书、樊登读书签约作家,全网阅读量超过百万加。
